却听得一清二楚。
“会。”他布满厚茧的手摩挲着行香细白的手,好像终于捂热了些,“天神也会向着你。”
行香笑了,病气的脸也爬上了些消融的暖意,可这笑落入萧绍矩眼里,却扯得他心痛。
就好像她什么都知道。
他吻上她的发顶,哄孩子般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一定会的。”
声音极低,融进篝火里木柴破碎声,消逝得极快。
像是在绝境之中,对某人起誓。
可天总不遂人愿,行香身子虽然见好,却没维持多久,草刚长出来一茬时,她便又病倒了,这一病,就病到了入秋。
大夫说不能总闷在帐中,她应该出去走走。
尽管行在中的萨满反对,但萧绍矩却觉得郎中说得有道理。他挑了个天高云淡的日子,带着行香走出了沉闷的毡帐。
她穿着厚实暖和的袍服,侍女为她编起头发,戴上珍珠头衣,气色似乎都好了不少。
小羊羔窝在她怀里,她坐在马背上,萧绍矩牵着马走在下面。
秋风微凉,吹起她鬓角的头发。
行香仰起头,看见海东青在高空之上盘旋,双翅大展,似能带起草原上的狂风。
行香发着呆,浑然不觉萧绍矩正依着马看她。
直到怀里的小羊羔动弹了几下,她才回过神来。
“想下来吗?”萧绍矩问她。
她颔首,将小羊羔递了下去,紧接着便被萧绍矩横抱下来,稳稳站在草地上。
草原的秋冬总是来得比春夏更快,去得更晚,不过初秋,放眼望去,草原上已有枯黄之色。
辽阔的原野总能让人生出一股渺沧海之一粟的感觉。
行香轻轻呼出一口气,仰起头,看见一群不知名的候鸟正向南迁徙,海东青生性迅猛,冲上去打乱了阵型,惹得候鸟四散,惊恐无助地乱飞。
萧绍矩拧眉,吹响颈间挂着的骨哨,那海东青竟然放弃追逐候鸟,振翅向两人俯冲而来。
他抻开手臂,任海东青在臂鞲上停稳收翅。
怀里的小羊羔害怕这猛禽,踢踏着往行香怀里缩,蹭得她下颌发痒,忍不住轻笑。抬起眼,她看见海东青嘴上衔着一只乌黑的羽毛,正是方才与候鸟追逐间咬下的。
她伸手去拿,却有些够不上。萧绍矩眉头舒展,鹰眼中漾起暖意,微微低下身让行香去拿。
“好漂亮的羽毛。”拿在手中,行香眼睛亮亮的。
“你若喜欢,叫它多给你衔几根来。”
不知何时,他凑得极近,鼻尖都要快要挨上行香的脸颊。
海东青早已振翅飞走。
行香脸上一热,心中一慌,臂弯一松。“扑通一声”,小羊羔落到了地上。
没了海东青在身侧,小羊羔扑腾着几只前蹄,在草地里撒欢儿。
萧绍矩没有再靠近,只是轻轻给她理了理鬓发。
“在过几日,各部齐聚捺钵朝奉。到时候,为你再打几副好看的首饰。”
身为公主,行香不缺这些珠宝首饰,只是常年卧病在榻,鲜少有机会戴上。
她也想像寻常辽地女子般,在旷野上奔跑,牧羊跑马,穿上精致的衣裳首饰,同舅舅一起游遍草原。
只是这些东西,既是向往,又是枷锁。
她就好像那盘旋的候鸟,似乎一辈子都飞不出这片天地,依存着那点近在咫尺的自由的鼻息,任渴望、眷恋在心中肆意疯长。
行香呆了呆,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算是答复。
细小的情绪变化被萧绍矩尽收眼底,随后,听萧绍矩道:“再往南,便是中原,临安府常年湿暖,虽没有辽地广阔,却是个好去处。”
往后的话,行香似乎也能预料到。
“再等一段时间,挑个好时候,我带你去瞧一瞧中原人说的‘烟雨江南’。”
她也不知是那会是什么时候,只是每逢病发作之时,心中就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自己。
再快点、再快点。
她想同舅舅去好多地方。
若是终不能,那“生同衾、死同穴”也是一方宁静的归处。
这般想着,行香勾了勾唇角,重新偎进了身侧之人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