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萼馆的包间中,腻人的粉香勾缠,纸醉金迷的添酒回灯、觥筹交错,如水中影飘摇在摇曳的烛火煌煌之上。
本该作为主人公的三皇子萧令辞却是大醉不醒,酒桌上的话题从江宁的人文风情,到此次的贪污案一事,苏文惜皆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直到萧郁均提到江宁织造署这个名词后,苏文惜那困顿迷蒙的心神才警觉了几分,她目光放空的盯着面前的白玉杯,浑然不觉萧郁均的目光正意味不明地落在自己身上,她只听得萧郁均询问:
“苏尚书,不知江宁织造署那一批出问题的面料,可有找出解决方案?”
尽管是于公事上的盘问,可因为他这温润柔和的语气,公事都缠绕上了一点有关风月的意味。
“已经做好方案了,”苏文惜被这花萼馆的馥郁软香浸泡的心神有些钝感,她说了这一句后,又组织了一下措辞,跟打报告一样的继续说了下去:
“等明天野蚕丝到了,织造署里的女工们赶个两三天,那批料子就可以交货给官家了。”
她并不打算说具体的原因,毕竟在这里坐着的,除了她自己外,没人会对枯燥复杂的丝绸纺织感兴趣,只是萧郁均却好像对着这个话题起了兴趣,追问道:
“不知这批布料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竟然惹得苏尚书这样的妙手都下调到了江宁。”
明明是如沐春风的语气,苏文惜却心底一寒,这哪里问的是原因,明明追问的是她为何此次会到江宁来。
如果将布料的原因说严重几分,不太妥当,萧郁均若是有心一问,就能被揭穿,因此苏文惜斟酌言辞道:
“布料的问题倒确实不太严重,我请求下调,其实也是存着私心,想要重回故土看看,一解思乡之情。”
其实思乡之情确实有,但不多,关于江宁,苏文惜爱它的山与水,江与河,可在文人墨客中,思乡之情是将思家之情囊括在里面的,苏文惜却是没有那个思家的内核的。
“原来如此……”萧郁均笑容不变,只是眸底的暗光愈发深沉,他敛下眼睫,选择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苏文惜松了口气。
她不确定这个时候的萧郁均对她有没有起杀心,无论是有或无,苏文惜也只得见招拆招罢了。
在漫长的寒暄与客套中,在苏文惜昏昏欲睡差点撑不下去时,这场地主之宴终于以萧郁均的一个哈欠到了尾声,两位知军皆是人精,纷纷见好就收。
而那位知州宁邵,则显出几分不合流俗,与不合时宜的清高,声称喝不了酒,十分固执的不肯饮下一杯,只愿以茶代酒,两位知军仿佛司空见惯,也不勉强。
“夜已深,我等就不耽搁几位大人了,大家改日再叙也不迟。”
萧郁均从容起身,抱拳作谢:“多谢关知军与邢知军,还有宁知州的款待。”
苏文惜也起身说了几句漂亮话,在场的气氛到了依依不舍的时候,只是在看到趴着醉了一整局的萧令辞时,气氛又诡异的沉默了一瞬。
萧郁均走过去打开门,看向门外守着的侍卫,道:“你家殿下醉了,扶他回去吧。”
百里温:“是!”
一行人走出了花萼馆,在临别之际又是好一通纠缠不休,惹得苏文惜都不禁懊悔,早知如此,自己也跟萧令辞一样,醉倒过去就好了,只不过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在那几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依依惜别时,粉涟凑过来询问:“大人,我们怎么回去?”
绿珠也道:“是啊,这个点已经没有马车了。”
苏文惜这下更懊悔了,早知如此,就不跟着萧令辞一道来了,现在好,她搭其他几位大人的马车肯定不方便,搭萧令辞的,他现在醉了,就更不方便了,算来算去竟然只有同萧郁均顺个路最方便,可她是打死也不愿意干的。
就在苏文惜琢磨之时,百里温艰难地搀扶着软了骨头的萧令辞走了过来,萧郁均适时地打住话头,机敏如他,一下就想到了苏文惜难以开口的这个问题,他关切的问着:
“苏尚书来时是和三皇子殿下一道来的吧?只是如今他醉了,恐有不便,不如与我同乘,顺路而行?”
苏文惜望着萧郁均在月色下的玉容,一如她最初恋慕时的那般遗世独立,只是如今回荡在心底的,却是萧令辞那一双热烈的能燃烧魂魄的凤眸,而萧郁均尽管美目含笑,却让苏文惜望之胆寒,生怕自己一不小坠落在里面后,就是风雪加身。
就在苏文惜犹豫不决时,醉醺醺的萧令辞却半睁着迷蒙的眼,抬头望向她,嘴里念念有词,含糊不清:
“苏大人…一起……不要……”
“……”苏文惜一时不明白萧令辞的意思,只是她莫名的读出了几分拒绝的意思。
看着萧令辞那尽管朦胧却清透的目光,相较于萧郁均,少的是令人猜不透的魍魉魑魅,多的是如月光投射出的天水澄澈。
她好像知道了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