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客人确实是贵客,连最末尾的侍从衣服料子都抵得上绣棠一年的嚼头,一举一动带着指点货物的傲气。
随从审视的视线扫过绣棠的脸,微微一亮又蹙起眉头,心中两相纠结,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我们老爷今日有事要谈,你在一旁不要出声,唤你出去时便出去,莫要耽搁时间,听见没有?”
绣棠福了福身,跟着随从往二楼靠江的厢房走去,站定在门口。
“老爷,这是方才那老鸨说的姑娘。您看……?”
客商打扮的中年男子略一抬头,不满一闪而过,还是随意摆手:“进来吧。”
中年男子的气势绝不是什么客商,绣棠在五年前就看得出来,大着胆子往高官权贵上猜测,也没有想象力引到龙椅上那人。
她的确存过讨好的心思,在落雁楼中,她和其他人并无区别,都是为了不知在哪的未来拼命谋算,能多攒些赏钱都是好事,偶然的一只大船都是往上的路。
其他人的手段太浅,绣棠天生就比旁人想得更多,不是早慧,是穷苦人的劣根。
她为中年男子斟酒,余光瞥到空荡荡的梨花木胡床上搭着一件斗篷,不知是什么毛织成的,纯黑色无一丝杂质,扣子都是她认不出的宝石材质,一件衣裳已能从落雁楼买下许多个她。
绣棠垂下眼眸。厢房中的贵客在等人,酒喝了将近一壶,眼神都有些迷离。
“不过是个郎中,还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酒杯摔碎在地上,碎片四处飞溅,烛火繁盛的光影里,流光溢彩的瓷片飞出帘幕,帘外传来吃痛的一声“唷”。
随从捂住额头伤口,一路小跑上前:“老爷,那人来了,见吗?”
中年人嘴角扯出勉强的笑:“别让任何人靠近,守好门。”
侍卫打扮的青年神情肃杀,一看便知是见过血的练家高手,领命转身出去。
绣棠揉了揉酸痛的右手,斟酒也是个体力活,这半个时辰她的右手就没停过,也没得到什么赏钱。她面上不显,再次福身后,被随从催促着从厢房出去。
回到房中,绣棠才感觉小腿上有些不对劲,连忙掀起衬裙一角,瓷片扎进皮肉里,每走一步被推得更深,血迹晕染在光洁肌肤上,拉出一条可怖的伤痕。
她皱眉看着,伸出手把瓷片拔出来,随手扯了布条胡乱包住伤口。
看伤还得先去找钱夫人。夜逃的事发生过好几回,有抓回来的,有死在外头的,从那以后夜里出门要钱夫人的手书,守门的侍卫再三确认后才会放行。
梦中清晰如旧,绣棠很想醒来,却只能望着十五岁的她深一脚浅一脚,踩上吱嘎作响的楼梯。今夜岔路口没有点灯,她靠着墙摸索,每步都在试探。
前世二十四岁的绣棠死前还会浮现这一幕,如果路上有灯,她不会走向错误的岔路口,不会走向更深的悲剧。
熟悉的帘幕背后人声隐约,视野中暖色烛光在黑暗中越发显眼,交谈的双方语气乍然攀升,中年男人的声音几乎提高了一个调门——“朕说过你若是做不到,就不必活着!”
绣棠脑海中一片空白,耳边回响着随从重复的警告,厢房内谈话还在继续,她惊愕得呼吸快要停止,无意识地向回去的路挪动脚步。
下一秒,急促的脚步声逼近,伴随着侍卫的疾呼。
“是谁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