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落下,黎金沅瞪着一双锋利的眼环顾四周,到底在凉亭西北角的一处竹林发现了一抹身影,她伸手一指:“在那!”
众人望去,只见竹林之下站着一个男子,他的脸藏在阴影里,一时面容模糊。
杨义登时点燃灯笼里的烛火,提起便朝他疾步奔去,一边心如刀绞地呼喊:“如安呐!如安!”
“杨侍郎,危险!”黎金沅惊呼一句,她没料到杨义会如此着急,倏忽间竟从她面前闪了过去,于是忙追上他的脚步,崔钰亦紧随其后,谢樾却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
奔至那“人”前边儿,眼看还有一丈多的距离,杨义才觉不对,此“人”身量比他儿子略微修长,肩膀挺阔许多,穿着也不是杨如安那身月白锦袍,又低着头一言不发,这神态倒像是......杨义往前走了几步,提起灯笼往他头上一照,那“人”才堪抬起头来,只见火光中映出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文乐!怎么是你?”杨义惊呼一声,“你不是......死了吗?”反应过来他忙捂住嘴往后退,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幸而赶在身后的黎金沅扶稳了他。
黎金沅亦听到了那声惊呼,暗道竟是李文乐!难道他也成了饿鬼?遂急将杨义拉至身后,她抬眼凝去只见李文乐一脸病态的苍白,眼中蓄满泪水,双肩忍不住耸动,嘴唇微抖地对杨义喊了声:“伯父!”
这一声“伯父”将杨义叫得魂都要丢了,他从黎金沅身后探出一个头,颤颤微微道:“文乐,你究竟是人是鬼?”
李文乐只流泪不语,这时崔钰也赶来了,她见状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回头看谢樾。
而谢樾虽徐徐行来,开口却是身为北帝不容置喙的语势:“说吧,你为何死而复生?饿鬼咒究竟是如何解除的?”原来他在弹曲时就知道来了一道生魂,并非饿鬼。
李文乐被他凛然的气势喝住,一时间面色凄然,想到什么又扯出一声冷笑道:“是我爹……”
一切还要从五月中他与杨如安访琅琊山说起。
那日节气适逢夏至,国子监放旬假,他俩早已约好去琅琊山赏莲。因二人不爱拘束,故出门连小厮都没带,只悄悄起了个大早,瞒过家中,坐上清流河岸的一艘乌篷船,从金陵渡河至新昌,行船途中两岸风景秀丽,船叟不时放声高唱,江上清风徐拂,二人只觉好不舒爽,于是齐齐小憩,醒来时船已靠岸,却不见船叟,他们便自顾上岸,往琅琊山行去。
行至山脚已是日中,海天云蒸,二人晒得大汗淋漓,从速往山中疾去。琅琊山曲径通幽,有岩洞几许。杨如安知闻其间深处有一处青龙洞,最是僻静幽凉,正好可乘凉纳暑,便带着李文乐往那奔去。行至青龙洞外,还未踏入,他们便听见里面隐隐有交谈声,仔细一听,像是有人在妄议朝政,模糊中听到有人称呼“赵王殿下”,二人脸色顿时惊变,紧忙就要离开。
悄声离开时,李文乐却因为慌张,不小心踩到一堆碎石,跌了一跤,发出不少响动。
“何人在此!”当是时,洞中发出一声急喝,杨如安连忙拉起李文乐朝其他岩洞跑去。而洞中即刻追出来一队黑衣人,文弱书生的脚力怎能比得上王府暗卫?不消片刻,二人就被团团围住。
杨如安见他们个个身材魁梧,面色森冷,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拱手道:“各位好汉,我俩只是来踏青的,什么也没听清,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见一众黑衣人神色不动,将要朝他们下杀手时,李文乐忽想起方才似听到有人呼“赵王殿下”,忙道:“我父乃朝中兵部郎中李笃。”
黑衣头领忙止住杀意,令手下留在原地看住二人,便急急离开了。
不至一刻,李文乐见他回来,便悻悻然开口道:“如何?我们能走了吗?”
却见他平静开口道:“今日,我们没见过什么李公子。”
杨如安见他面沉如水,暗呼不好,顷刻间只觉脖子袭来一阵巨力,他俩齐齐被打晕了过去。
“头儿,该怎么处理他们?”
“主子吩咐了,找个山井扔下去便是。”
于是二人被扔到了山中一处僻静的山井。杨如安醒来时,只觉四肢酸痛无力,眼前一片昏暗,他手贴着地慢慢挪动,忽摸到一人,知是李文乐,忙把他摇醒。二人居在一团漆黑的深井里,饥肠辘辘,一时之间只觉不知天日。
夜凉如水,深井里愈是冻人,两团身影紧紧挨在一起取暖。
其中一人道:“唉,如安,若是我不邀你来登山就不会发生此等险事了。”
杨如安在昏暗中摇了摇头,“说什么呢,登山访水不就是你我意趣所在吗?若非如此,我们也当不成知己。今日实属巧合.....”他顿了顿,颇为乐观地自嘲道:“人固有一死,只不过我俩死得如鸿毛罢了。”
李文乐听完发出一声叹,“唉,皇上沉迷修道,燕王、赵王又斗得死去活来,当真是朝野混乱,世道无情,竟容不下你我苟且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