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已过二更,凤阳殿里仍是烛火通明。
去猎场的行李早就打点妥当,并整整齐齐地码进了雕花木箱里。
圆圆提了两双金缕鞋过来,颤着声儿问:“三公主,你看是要穿哪一双?明日须得早起动身,奴婢给你提前准备好。”
两双鞋的鞋口上皆镶着亮闪闪的琉璃珠子,不过是一双鞋的鞋面绣着梅花,另一双鞋的鞋面绣着海棠花。
洛染歪在软榻上,乌黑的长发铺了一枕,手肘竖起来,托住瓷白小脸,语气慵慵懒懒:“太热了,不穿。”
她在冬日向来也是穿鞋不穿袜,或穿袜不穿鞋的,如今到了夏日,便是一样也不想穿了。
圆圆好生相劝:“明日去猎场,不只有皇上在,还有许多世家公子在,三公主若是光着脚,怕是又要被那些人笑话了。”
少女嘟起嘴,将一缕长发绕在指尖转了转:“我还没决定要去猎场呢。”
圆圆一哽,求助般看向旁边的马嬷嬷。
马嬷嬷用巾子掖了掖眼角,朝圆圆扬了扬手:“罢了,你将这两双都备上吧。”说完躬着背挨着软榻坐下,泪珠子扑嗒扑嗒往下落,“皇命难违啊三公主,咱们如今也没别的路子可走了。”
少女没吱声,仍在用细细的指尖把玩着发丝。
马嬷嬷顺势又开始唠叨:“那南蛮国本就是个蛮荒之地,那国主还是个五旬老头儿,皇上竟要将三公主嫁去那样的地方,嫁给那样的人,当真是狠心啦。”
抹了把泪,继续叨:“他们也就欺负三公主母妃早亡无人照拂,才敢将和亲这样的糟心事儿扣在三公主头上,老奴别的本事没有,仅是活了一把年纪,老奴发誓,待老奴百年之后定要化作厉鬼,让那柳玄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少女甩掉指尖的发丝,撅起软乎乎的唇瓣:“这世间只有坏人,哪有什么厉鬼。”她支着身子从榻上坐起来,瞥了眼马嬷嬷,又盯着跃动的烛火发了会儿怔,突然脱口而出:“要是现在能找到一个驸马就好了。”
有了驸马,订下亲事,自然就不用去和亲了。
“我的三公主啊,这都什么时候了。”马嬷嬷指了指一侧黑糊糊的窗子,“夜已深了,明早就要动身去猎场了,眼下你哪怕想弄只蛐蛐儿进宫都不成事儿,何况是临时去抓个活生生的驸马爷。”
洛染沉默着,长长的眼睫轻轻翕动,橙色烛火悉数落入眸中,星星点点如繁星闪烁,她提起裙摆赤足下榻,环视一眼殿内,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所以,咱们得逃。”
一个“逃”字,惊得殿内诸人心尖儿一颤,连烛火都跟着闪了闪。
马嬷嬷更是差点闭过气去,“逃……逃?这天下可是皇上的天下,咱们能逃到哪里去?”
少女弯唇一笑,“无须逃到哪里去,只须逃过这次的猎场之行便可。”她轻盈地一转身,指着殿内的那口雕花大木箱,“不用带这么多行李,太累赘了。”
马嬷嬷瞧着主子这当真的架势,急得恨不能跳脚,“小祖宗啊,眼下各处黑灯瞎火,宫里守卫森严,宫门也都下钥了,咱们能逃出凤阳殿,怕是也逃不出午门啦。”
“谁说要今晚逃了。”少女得意地挑起弯弯的眉头,压低了声音:“咱们明日在去猎场的途中找机会逃掉。”
马嬷嬷:“……”可怜她一把年纪,何曾经历过这样的惊心动魄。
一旁的圆圆更是面色煞白,一张嘴张得如枣儿大……
但主子有令,奴仆哪敢不从?眼下既已无路可走,那就逃吧,逃了干净。
烛火通明的凤阳殿里又是好一番忙碌。
之前收拾好的行李得重新归整,大木箱换成小木箱,三公主用惯了的生活器具不带了,多余的衣物及小食也都拿出来,一切从简。
洛染吃力地从矮柜里捧出一方锦盒,里面满满当当装着琉璃珠子:“它们是我的宝贝,得带着。”又说,“圆圆,别忘了我的‘红红’。”
圆圆应了声“是”,转身从旁边的木柜里取出一尾绯色软鞭,软鞭的手柄上也镶了颗硕大的琉璃珠子,底下还悬着长长的流苏,看上去蛮横又俏丽,奶凶奶凶。
马嬷嬷一见这鞭子,禁不住收紧眉心,软言相劝:“三公主呀,咱们还是不带鞭子了吧?”因为主子耍鞭子这事儿,京中多少贵女背地里嚼舌根,说三公主粗蛮无礼,又说三公主飞扬跋扈。
“它有名字的,叫红红。”少女将琉璃珠子放进小木箱,头也没抬。
马嬷嬷立马改口:“是,叫红红,咱们这次出宫前途未卜,不如就让红红安生地待在凤阳殿里,可好?”
“不行。”少女从木箱旁直起身来:“这可是郭娘娘送给我的礼物,不能与我分开。”
马嬷嬷暗暗叹了口气,罢了,没得法,都随了小祖宗吧。
主仆几人几乎折腾到三更,终于将一应物件儿收拾妥当,马嬷嬷又大大小小地清点了一遍,这才伺侯主子上榻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