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管家说未曾。
我看着老人有些浑浊的眼底,最后还是只挥了挥手,说算了,要他继续说这几天老宅里的事情,我喝一口茶,一部分是因为“林叔”,也因为我觉得,这个答案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
有些深埋也太久的东西,只要冒出一点苗头来,都足够烧起熊熊大火了。
“最近他们还安分么?”
“并没有出什么差错。”
好像是我的错觉,林管家的声音低了些,像是从前带着我在后花庭里散步,应诺我能去寻一只小小的蝴蝶——不被老家主允许捕捉的蝴蝶。
难以理解。
匪夷所思。
天色渐渐暗下来,花庭四处亮起灯,屋里的光印在花庭里,深一块浅一块的,我没让林管家开灯,只坐在黑暗里,看着窗户外面的东京。
窗户外面也是东京,但是和我前几天看到的东京全然不同,没有车水马龙,没有人来人往,没有终日不灭的霓虹灯,暗暗沉沉,像是一只贴在地面的血盆大口。
只见来人,不见出者。
“金玉门前人冲尽,长廊屋里鬼未名。”
有许多人觉得春上家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地方,金堆玉砌,酒肉朱门,大宅里的歌舞林池彻夜奏响永不止息,但是很少有人能真的穿过那长长的走廊,更多的人在路上就倒下了,他们深陷在路上,被过去绊住,被当下阻挡,成了一块块在屋檐下永不见天日的青砖,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姓名,最后连他们自己都忘了。
“金玉门前人冲尽,长廊屋里鬼未名,”我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忽然想起来了从前的一些事情,“林叔……”
“家主,您该叫我林管家的。”
“您知道吗?”我没理会他的话,只是自顾自说着,我最近越来越频繁的想起来从前的日子,越来越多的想起我的母亲和从前见过的一些人,“大概在五六年前……”
“就是在泊桑立项前后……也许已经有七八年了。”
“我坐在车站等那列从伦敦中心开往伦敦以西的火车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老人,他和我说,人生是一条火车轨道,”我看着林管家衣服胸前的绣花,是一朵小小的春上家的家徽,“他说人看似生来自由,其实无往不是枷锁。”
“但是我没相信,因为我很早就听母亲说过我的人生是旷野。”
“旷野,林叔,你知道什么是旷野吗?”
“是那种空阔的原野,长满花草,风一吹就可以看到层层绿色的波浪跌宕起伏。”
我曾经很相信我的母亲说的话,是那种孩童对母亲天生的信赖和依恋,“我那个时候真的很相信母亲说的每一句话。”
但是是直到什么时候不再相信的呢?
我突然陷入了回忆,我最近确实是越来越喜欢回忆了,总是会猝不及防想起来一些从前的事情。
是什么时候呢?
是直到我找到母亲经常提起的那个庄园,见到母亲的父亲。
我才知道,母亲她说错了。
大错特错。
“林叔你知道吗?”我对上林管家的眼睛,每一次见面,面前这个老人的眼底都愈发的浑浊了,“人生其实不是轨道,也不是旷野。”
“老爷子曾经和我说人生是一片树林,我后来坐在回国的飞机上看大洋上方的云朵的时候想了想,这大概也是不对的。”
我的母亲有一个很爱很爱她的父亲。
她的童年在大庄园里渡过,父母恩爱,后来母亲早逝,父亲将她看作掌上明珠。
直到后来她固执的想要远嫁异国,说要嫁给爱情。
“林叔,人生其实是一个小小的,植被不断生长然后腐烂的泥潭。”
在泥潭里行走太痛苦了,所以人们学会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来蒙蔽自己的苦痛,我从抽屉里拿出一根雪茄递给林管家,林管家帮我点燃了它,猩红的火色在空中一闪一闪的,像是很多年前我在那个英国大庄园的主人手里看到的一样。
不管是父亲,爱人,还是难以到达的异国他乡,都不过是蒙骗这个单纯的女人的巨大谎言罢了。
“人们大部分时候在挣扎,偶尔能扯到植物的根茎爬上去晒晒太阳,”我接过那个雪茄,放在桌子上的玉架上,看它慢慢燃烧着,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好事都落在一个人身上,“林叔。”
“你找到那片能让你安心上岸休息的红树林了吗。”
春上家真的有一种很神奇的魔力,轻轻刮起的一阵风就能撕破生活平静的表象,我伸腿轻轻一动,带着椅子的滑轮就将我带到了书桌前。
为什么要沉默呢,林管家。
书桌上的文件堆叠,我拨动桌上的按钮,房间内的灯光亮起,打开电脑,电脑里的邮件也不断闪烁着未读信标——我要开始处理公务了。
林管家默不作声收拾了食盘,又给我添了一壶热茶,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