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说没什么大事儿,人小姑娘都能忍,几个大人有什么好矫情的。
我妈喂她的时候把手腕外翻,像是特意提醒她,不矫情是因为这祸没出在他们身上。
下午周屿焕和他妈妈来了,带着礼品,原本就不大的病房显得更加拥挤。大人们在床边嘘寒问暖,我在一旁拆周屿焕给我带的奶茶,喝了一口,觉得甜,又还给他。
“几分甜啊。”
“七分。”
“太甜了,我不喝。”
“排了半个小时买的。”
“那也不喝。”
我把奶茶放在凳子上,顺手去拿床头的杯子,里面沾了滴油,可能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去的,我正准备倒掉,杯子就被人夺走。
我看着周屿焕,他的目光在温锁身上停顿了几秒,又看向我,挑了挑眉,无声地问怎么回事。
我走到他身旁,压低声音:“我拿错了。”
我奶奶跟她外公共用一个柜子,杯子是医院统一的消毒杯,我上午就是用这种杯子喝的,但后来想起我吃完饭就随手放在窗边了。
我让周屿焕去帮我拿,温锁仰头把杯里的水喝完,我提醒她:“里面有滴油。”
“怎么了吗?”
她好呛啊。
我吐了吐舌头,没回。
晚上,我爸妈商量谁留下来照顾奶奶,我爸说明天要上班,我妈说明天有个会,奶奶让他们都走,叫个护工来就行。
我爸妈又说不行。
我拉了拉周屿焕的袖子,“我俩?”
“你能熬得住我就行。”
“能熬。”
最后费了一番口舌,爸妈才让我们留下,奶奶一直啰嗦,说我们乱搞,才几岁的孩子,这种活儿根本干不来。
这话被护士听到了,护士说:“能啊,你看隔壁床,人家就是小姑娘照顾的。”
奶奶问:“小姑娘,你爸妈呢,我看你都守在这里好几天了。”
“忙。”
她仍然回一个字。
奶奶也没多问,跟我们聊了一会儿就睡了。
我让周屿焕教我打游戏,我总是不会走位,最后他不打了,专心指导我,在他的教导下,我拿了一次MVP,正雀跃着的时候,隔壁床又有了动静。
那个爷爷突然起身往我这儿走,神情严肃,手指着窗外,自言自语。
温锁过来拉他,他把温锁甩开,对着窗外说:“当初早让你们走你们不走,被抓了又是一条命,造孽啊......你几个月了,七个月?那跑啊,计划生育很严的......”
温锁拉着他胡乱舞动的胳膊,但劲儿没他大,被甩了一下,往我这边倒,周屿焕把我护住的同时拉了一下她的胳膊,她“嘶”了一声,立即挣开。
窗边的动静越来越大,温锁去摁铃,护士进来把那位爷爷安抚好,我去检查奶奶醒没醒,很快又陷入了沉默。
周屿焕问我还想不想来一把,我摇头,走到温锁面前,“你胳膊是不是受伤了?”
她看了我一眼,床头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灯,我们的表情都不清晰,但我能看见她的嘴在动:“你不困吗?”
这句话听起来倒有点在怪我多管闲事,我说:“我不困,我精力十足。”
我的精力充沛到等她睡着的时候去掀她的袖子,周屿焕让我老实睡觉,我说:“不行,夏天快到了,要是真有伤,会发炎的。”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我把袖子往上撸的时候,看见她胳膊上密密麻麻的红痕,像是用细棍打出来的。
我吓了一跳,让周屿焕过来看。那一道道伤痕,触目惊心,要是不好好处理,肯定会留疤,我问护士要了碘伏,趁她睡熟的时候给她上药。
她动了几下,我让周屿焕按住她的手腕,我把碘伏往伤口处倒,她猛地惊醒,坐了起来,看着我们,“你们两个,要是热情没处消化就内部解决,别用到我身上。”
我拿着碘伏不知所措,周屿焕说了句抱歉,就拉着我的手往回走,我回头:“真的很深啊,你不怕发炎吗?”
我撩起裤脚给她看我的脚踝,“小时候我被一个叔叔骑摩托车撞了,脚踝受伤,因为处理不及时,留下了永久性的疤痕,这是我身上唯一的疤。”
她把我手里的碘伏给洒了。
难闻的气味立刻冒了出来,周屿焕把我推开,去拿拖把,把地打扫干净后,温锁又躺了下去。
我小声跟周屿焕说:“会留疤的。”
他因她这暴脾气而有些火,“别管她。”
病房里又恢复了平静,半夜两点,我还没睡着,周屿焕被渴醒,他说晚上的饭太咸了,我说柜子上有水。
他几口就把杯子里的水喝完,这时外面有查房的脚步声,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起来,连带着病房里的摆设也清晰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