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就这么一所小学,有的孩子住得远,上学还要翻过两座山,早上八点半上第一堂课,他们天没亮就得爬起来赶路。
讲台上没有凳子,尹南不到八点就到教室里,一直站着等到将近九点,班上人到得差不多了,拿起点名册开始一个一个认人:“席云若?”
“到……到!”一口破锣似的嗓子和一双清亮的眼。
“张瑞?”
“到。”
“卢尚开?”
“到。”
“孙茂?”
“到。”
……
“尤傲秋?”
“到。”
临崇县小学总共就只有一百来个学生,一开始不分年级,尹南来了之后分为了两个年级,基础差的在普通班,基础好的在冲刺班。尹南也才研究生毕业,没有什么教学经验,比起席朝暮这样的老教师来说更适合带普通班。
由于不分年级,这一间教室里坐着的孩子什么年龄段的都有,大概有九成都是男孩儿。开学第一天上课没有一个人落下,乌泱泱的黑色小脑袋攒起来都在讲台下面排成排,孩子们对她更多的是好奇,于是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尹南转过身,在黑板上画了两个田字格,方方正正写下自己的名字,在写拼音的时候,这些孩子也跟着念了起来“yin nan”。
“我叫尹南,”尹南面向孩子们,介绍道,“大家可以叫我尹老师。”
“我从很远的地方来,大家看,这头‘雄鸡’是我们的祖国,这两条呢是黄河和长江。长江的这里是我们大家所在的位置,临崇县——”她捏着粉笔在黑板上画,“这个大圈呢,就是义宁市。哪边是东呀?”
“右边是东。”孩子们带着稚气的声音。
“对了,真棒,右边是东,我们沿着长江往东边走,走到快要靠海的位置了,我就是从这里过来的,‘雄鸡’胸脯这儿,有一个叫申城的地方。”
“我爸爸妈妈在那里。”一个男声打断她的话。
尹南循声望去,看到一个剪着极短寸头的小男孩,这么打眼过去就能清楚看到胳膊上起码有三四块伤疤,也不知道是怎么弄成的。她低下头去看点名册,找到自己在一排名字中的标注“四块伤疤”,念道他的名字:“卢尚开……?”
没想到老师记忆力这么好,男孩似乎惊了一下,却也是嘴上不饶人:“是我,怎么了?”
“你去过申城吗?”
“没有啊,怎么了?”
“爸爸妈妈一直都在那里吗?”
“对啊,怎么了?”
几个“怎么了”回下来,周围发出几声若有似无的嗤笑,引起了大家的关注,卢尚开颇为得意似的看向尹南,刚抬起头却直接对上她的眼睛。
不同于以前那些支教老师的气愤或者怜悯,尹南更多表现出的是一种……好奇。
这种眼神让卢尚开很不自在,似乎在鼓励他,“没事儿的,继续说下去”。
“我没去过申城,但我知道那里很远,”小男孩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所以爸爸妈妈很远。”
“是呀,那么远。但是席老师是不是跟大家说,只要孩子们认真读书,就可以到这么远的地方去,甚至比申城更远——大家想不想去更大的地方,去看更多的东西?”这话是所有老师一定会告诉学生的,尹南知道自己在这里的威信远比不上席朝暮,干脆借了个名号和东风。
但是男孩儿的回答让她的心一揪一揪:“嗯……席老师是这么说的,但是我其实不想去这么远的地方。我想好好读书,是想去找爸爸妈妈。”
“我想他们。”一个腼腆的女孩儿小声道。
“老师……我也想。”
面对这些稚嫩的孩子,尹南站在讲台上,原本准备好的所有对策在这一瞬间似乎都显得过分冷漠而苍白。
她背后的黑板上是用粉笔潦草画的中国地图,最西边是义宁,最东边是申城,再往东就是东海。明明只是几个手掌的距离,经过地图比例放大,就到了那个只有春节的时候赶上拥挤的火车才能到达的地方。
“噢……”她的眼神有些慌张错乱地扫了一眼下面坐着的孩子们,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就这样静默了几秒。
“尹老师今年刚刚毕业,大老远过来我们义宁教书,她的爸爸妈妈也在申城这么远的地方,”一个垂暮苍老却颇有威严的声音响起,席朝暮从门外缓缓走进教室,“这是她的第一堂课,孩子们拍拍手给尹老师一点鼓励好不好?”
话音未落,教室里响起一片掌声。
尹南站在讲台上,脸是薄红的,桌上摆着她准备了好几个月,写得密密麻麻的教案。
席朝暮用手轻轻拍了拍尹南的背,随后又说:“孩子们看看谁来了?”
尹南转过头,孩子们也转过头。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肩很宽阔,脊梁骨笔挺,门修得有些窄,他提着箱子几乎是猫着腰进来的。
“欸——我裴博士!”卢尚开惊喜道。
一时间,“裴先生”“裴博士”之类的声音夹杂着欢呼在教室里响起,尹南的视线连忙躲避开来,但是席朝暮招呼她:“尹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