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娘连连点头，拉着晨子莞坐下：“好孩子。我近日同你阿嬷、叔父商讨了一番，但想着总归是你们同辈人间，谁人品秉性好坏你心中也有定夺。我看着田家八郎、王家五郎皆是个不错的。你……”
晨子莞听着，却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她声音低沉道：“皆听长辈做主。”
薛姨娘见她这副模样，心中顿时不安，便找了借口让婢子都出去。
“大娘子。”薛姨娘颤声道：“你……可是有别的心思。”
晨子莞一愣，抬起眼来瞧着薛姨娘，便知道薛姨娘猜着了什么。
晨子莞叹了口气：“姨娘……”
她又不是圣人，动不动心的哪里由她。有些念头，一旦埋下便会生根破土，再无回转的可能。
不知心动是什么时候，也许是那日金光撒街，四周的纷纷扰扰熙熙攘攘皆褪去，只余那郎君温润的低声：“在下渊瀚。”
也许是那日万花亭下，纵有千娇万艳，在她眼中却似颜色皆无。眼前人似乎有看出一切的本领，铺子的管理、招客的要诀、留客的本事，字字句句，她都心动。
心动的是那些话吗，还是说话的那个人呢，谁能说得清呢。
没有私心吗？那日书房二妹偷走，她留下来真的没有私心吗？名为待客，名为切磋，然说得再大义凛然，那埋藏在欢声笑语下的暗流是何种心思，她真的感受不到吗？
没有私心吗？婢子因王海仆人的混账之言告到她这里时，她表面恼怒，表面气愤，仅是如此吗？连晨子莞自己也被心中的那几分欣喜吓了一跳。
将仆人轻罚，将事情瞒下，她说为二妹好、为晨家好，可她真的没有私心吗。
薛姨娘不知该说些什么，那是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亲女儿啊。责备、怒骂的话梗在喉咙里，只能发出一声叹息：“大娘子！你糊涂啊！”
晨子莞忽地忍不住了，她扭头掩面痛哭起来。她道：“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姨娘你知道我的，我并非那种弃家族名声于不顾的人。姨娘放心吧，往后的日子不同他见面便是了。”
薛姨娘也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少女怀春，哪是那么容易过去的。若是旁人，薛姨娘说不准会为晨子莞争上一争。可人家到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若真的相互纠缠，她的子莞何尝不是受伤害最大的。
见晨子莞伤心如此，薛姨娘讲她抱住：“好孩子，不必想这些。天下郎君多得是，有你叔父撑着，你未来夫君不能差到哪里去。咱找个比王海好个千倍的。”
二人拥泣了一场，薛姨娘知晨子莞心思透亮，不是那等子糊涂人，宽慰了一会也便走了，想着给她时间缓缓。
不料一出院子，便瞧见王海前来拜访。
薛姨娘现在一看到王海便头痛：“王郎君找我家大娘子可是有什么事情。”
谁料王海向她拱手行礼道：“薛姨。”
此话有些渊源。薛姨娘原是王老夫人从泉州带来的一婢子，家中人也是在泉州那处。虽来长安，也有些时候薛姨娘也会回泉州探望一下家人，顺道拜访一下主家。
王海年幼时见过薛姨娘几面，叫过几声“薛姨”。只是当时王海年纪甚小，薛姨娘还以为他早就忘了。如今一听旧称，她的心倒软了下去。
王海再道：“前些日子我翻看了《周商精要》，此乃奇书。不过晚辈实在愚钝，有些模糊处实在不懂，只好前来请教大娘子。”
倒是正事，薛姨娘点点头，又想起晨子莞的心思，只笑道：“何不去找我家二娘子。二娘子深得她阿爹深传，定能为王三郎君指点迷津。”
王海只犹豫道：“我先前同莞娘……大娘子相谈甚欢，大娘子也为我耐心解答。若再去问二娘子，不免唐突了些。”
薛姨娘见他如此，心下也明白了几分，道：“二娘子毕竟是女子，王郎君不问，她怎好主动问你解答。有问便有答，何来唐突。”
话说到如此，王海如何不明白。他行礼告退便转身走了。只是那背影，薛姨娘看着，只觉得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