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人无恙的那刻,绷了一路的弦总算断掉。
“宴卿哥哥……”少女眸间有些雾气,“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
姜宴卿看着她,温润一笑,“你以为我怎么了?”
少女没忘记自己急匆匆赶赴而来的目的,她急道:“顾缨就快来了。”
“宴卿哥哥,他想杀你!”
空气中岑寂良久,姜宴卿偏过头,深幽的视线凝在殷姝脸上。
眼前的小太监神色严正,一双鹿眼澄澈干净,稚涩又单纯。
视线稍往下,记忆中,稍一用力的颈仍是纤细的可怜,而此刻,那柔腻含玉的玉肌上渗出了些血……
殷姝见人眸光稍稍敛着,晌久未动,以为是其尚在思虑自己所言,她又道。
“宴卿哥哥,我没有骗你,在你宫中就有西厂的奸细,就连……就连!”
殷姝凑近了些,“你身边的刘公公也和西厂暗有来往。”
话听完,姜宴卿长睫微颤,唇边漾出一丝弧度来,愈发隐晦不明。
倒真是被他高估了,他还以为殷不雪运筹帷幄,其弟弟年纪虽小也应独具慧眼。
再加上其经历晨时一闹,理应能看出个些什么。
岂料……
姜宴卿轻笑一声,看来这猫儿当真是不谙世事了些。
猛然,喉头一涩,姜宴卿掩唇低咳。
“宴卿哥哥!”殷姝急唤了声,下意识伸出了手。
姜宴卿察觉到身旁小太监靠近的意图,拂手想抵开。
谁料那双纤细白腻的手竟是直接攀附住他的臂,而后落在了他的背上。
微风徐徐吹来,珍珠翠帘旖旎作响,平静的湖面也似被什么异样荡开一圈涟漪。
殷姝蹙着柳眉,眸里尽是忧切,她柔柔为人顺着气并未注意到男子愈发阴寒的面色。
“啪!”
骤然一声脆响,白釉碗盏落于地面,浓黑稠糊的汤药洒了一地,厚重苦涩的中药味很快蔓延四散。
“呜好疼!”
少女触火般迅速收回了手,手腕间蓦自传来的剧痛令她一瞬间的麻木。
她撩起袖子,果见那如凝脂处的腕已是通红一片。
“呜……”
盈盈的鹿眼很快变得通红,水雾也在悄然酝酿,她不解,为何宴卿哥哥要以瓷碗击她的手。
她生了些委屈,眸儿凝着人,却见男子视线并不在她面上。
顷刻,凉亭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隐于之下的,又是一道极沉稳威压的脚步之音。
纵使隔着层层层层轻纱帷幔,高挺男子身上缀着的火红曳撒也直逼人视线。
顾缨来了。
殷姝止不住一哆嗦,眼儿更红了,似受了惊的小兔子般缩在美人榻侧。
接着,刘德全于凉亭外叩拜,“殿下,顾提督到了。”
“进来。”
姜宴卿淡淡道。
旋即,他侧首,视线落在殷姝身上,“你先下去。”
语罢,便是珠帘一响,刘德全扶着珠帘白纱供顾缨步入凉亭。
殷姝吸了吸鼻子连站起身,捂着钻心疼的手腕自屏风另一端快步离开。
恰逢其时,两人自屏风左右一进一出,待顾缨注意这小太监有几分熟悉之时,回过头去,却只透过琉璃屏得见一道纤细弱小而又朦胧的背影。
“顾督主,有失远迎。”
男子的话落下,顾缨这才回过头来,眸中异色闪烁,却也拱手见礼。
“臣顾缨,拜见太子殿下。”
疾风骤来,湖面掠起阵阵波纹,而其中却隐藏凉亭玉阶处一道闷哼之音。
姜宴卿弧度锋锐的俊面仍晕染霜雪矜贵,幽澈的眸里却似漾起一丝波澜。
视线中,他似看到柔弱的身躯脚下踉跄,磕在了阶旁圆柱之上。
待那道身影消失不见,他这才将视线收回,落至面前红衣男子身上,道。
“顾督主今日造访,所为何事?”
说罢,姜宴卿低咳起来,咳了几下竟愈发重了起来,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他用手握拳抵住了唇。
顾缨急道:“太子殿下保重身体啊!多日不见,这病竟愈发严重了?”
说罢,他自袖中拿出一鎏金掐丝钳玉匣来,垂首上递。
“殿下,臣忧扰您身体多日,前不久臣特地于寺庙中为您求来此长命符,还望殿下收下臣之小小心意,早日根愈顽疾。”
姜宴卿面上清儒而又温雅,他缓缓道。
“顾督主有心了。”
转而,丝织绸锦微拂过,姜宴卿站起身来,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指探向已呈至面前的玉匣。
刚一触上,也不知是谁松了力,玉匣顿时滑落在地,荡出一道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