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没料到此人提前等着自己,怔怔好一会儿才垂眸收伞。傅清卿回屋坐在棋盘一侧,静静候着。
屋中烧有炭火,暖热异常。男子取下氅衣放在屋口,轻轻扫落身上的浮雪后靠近。
“小将军久等。”
“嗯,等一天了。”傅清卿斟一壶热茶,为其备上。
晋王眼睑下乌青未消,瞧着像是近来过度操劳不曾休息。她抬起眼皮淡淡扫一眼,不急不慌抬手示意,“先生极爱碧螺春,听闻亲王与先生师出同门,定是常常约茶畅谈。今夜经我之手,另有清香。听说此茶醒神,亲王不妨与我轻酌对弈?”
“我记得,你不曾会棋艺?”沈亦川垂头,陷入沉思一般看向案上的铜銮棋盘。“流云兄变化如此之大,险些叫我不敢相认。”
“……我还记得,流云兄同我在朝安楼时言茶道繁琐,难学大成。”
他转动眼下溢香的杯盏,抬到唇边吹去浮沫微抿,良久放下觑向从始至终神色镇定的人,低‘嗬’一声感慨道:“终是岁月练人。”
案上摆放着一对掐丝珐琅棋罐,分别内置琉璃黑白棋子,居中横于二人之间。傅清卿不置可否,微笑道:“亲王择棋。”
陼国对弈,遵座子制,且尊者执白,白棋先行。沈亦川道好,伸手取走黑子一罐。
傅清卿见状不禁眉梢一扬,说:“不可,此举不合礼法。”
男子道:“有何不可。我让你三子。”
傅清卿安然不动,眼尾带上挑衅,问:“当真?”
那人胸有成足,一字一句道:“当真。”
傅清卿浅笑不再多劝,揽棋罐置于身前,在星位放上三子。
二人对棋相坐无言语,尽闻落子声。局上茶雾减淡,前者出入用奇、衔枚缓进,后者见招拆招、愈发盎然。
黑白交错,纵横对垒。
领兵暗击融雪潺,拔势覆霜困径道。
傅清卿镇定道:“死子回填,白胜一路。”
晋王大笑,意犹未尽道:“再来!赢者先行。”
傅清卿整理棋盘,收子归罐,意有所指地调侃道:“亲王可还让我三子?”
晋王摩擦指间黑子,缓缓道:“不让,莫说三子,半子都不让。流云兄棋艺可是拜山丹所得?”
他顺其自然想到师兄。山丹曾有一段时间捉小师弟陪自己下棋,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终于在即将离山时的最后一战与沈亦川持平。
傅清卿摇头:“非也。偶然所悟。”
“偶然所悟?”男子若有所思,调拖音重,显而易见的迟疑。
白子已落,小将军撑着侧脸,大大方方正视对方。
回忆往年,位参军一职的沈亦川被她冷落在一旁,不曾重用。但晋王也从不埋怨,只在她同一干将士讨论重要策略时轻描淡写提议一句。
那般作风不像是来解邑州之忧,倒像是来邑州潇洒度日。
现下先生既离,她无人可替,唯有沈亦川一试。
小将军探出一指点了点案,扬着与傅流云七八分相似的脸,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世事无常,更况你我数年未见,你已非你,我亦非我。”
她有所保留,不愿暴露,于是先入为主。
全新对弈,旗鼓相当。
沈亦川端详无从下手的棋路,摊手道:“停局。”
停路为芇,即和棋。两家不败不胜,相视无奈一笑。
炭火散发的热意渐渐消淡,猎猎冷锋拍在雕窗发出咚咚声。因对弈激烈,傅清卿兴致勃发,不觉有寒。已至深夜,她强撑着欲阖的眼皮,轻声说:“有古籍言:①棋逢对手难藏幸,将遇良才好用功。晋王意下如何?”
傅清卿没明确说出自己的意思,但沈亦川自信了然。
抛出棋逢对手,引得是将遇良才。
她要用他。
“乐意至极。我等小将军这句话许久。”男子也是几夜不曾休息,不过对劳累习以为常,依旧思绪清晰,“昨夜师兄再三叮嘱,才把你托付于我。”
傅清卿不是没有彻夜不眠处理军务的时候,今夜却是反常得昏昏困觉。她提起几分精神,暗道从昨夜至今俩人才见上,算什么等许久,故而饶有兴致地问:“许久是多久?”
良久,数完日子的人一本正经地答道:“三年有余。”
三年有余,日子往前推,那是她首战告捷,晋王任参军一职的时候。
小将军换只手撑着,说:“哦?参军竟如此有心,是本将军的不是,让明珠蒙尘这么些年。”
“明珠蒙不蒙尘,都会安心呆在傅小将军身……流云!”
哐当——
噔噔瞪……
迷瞪的傅清卿一时没撑住,小臂一歪挥倒茶壶。壶中茶水烫热不再,却也是满满当当,尽数温和地洒透小将军里衣,冷得她一哆嗦,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