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乌金初探,城北大街上熙攘,来来往往的商贩行人鱼贯其中,或是吆喝或是张望,馍馍蒸热着,弥微飘香。一男子推着空空如也的独轮车,步履匆忙奔出城门,使得车轴嘎嘎作响。
额上汗滴涔涔,男子歪头蹭去淌留下颚的黏渍,继续运送下个月的粮袋。他专注于眼前方寸之地,丝毫没察觉耳畔不同寻常呼啸而至的猎风。
前方原先一同出城的熟人三步并两步往回撤,勤恳向前莽冲的男子终于感到异常,停下忙碌脚步松开抓车把的双手,抬头茫然看着三五成群仓皇回城的人。他随手抓住一个人问:“老兄,前面发生什么事?”
“强盗!劫匪!他们见人就杀!!快跑、跑!”被扯住的佝偻老汉气都喘不匀,揣着兜里几颗铜子儿尽量长话短说,来不及过多解释撇开人撒开腿就跑走。
男子来不及思考,神经被渐进的马蹄嘶鸣崩开,手足无措转身抬起车把就要回城。但是越是焦急就越容易出差错,贴身粗制的衣履在仓猝动作间被撕开一个破洞,碎布被车轮卷入。
他略侧低头,心跳不正常地如击擂一样咚咚咚鼓动,拼命拽着卡在轮子里的衣布。
撕拉——在他的努力下粗布的根根丝线断裂。
还没来得及庆幸,男子像是被定住,瞪大了眼瞳盯着车轮旁的泥地。地面似乎正在经历不堪折磨,震得沙砾一蹦一蹦,雷鸣般的疾驰声告急。
来了!
千骑万马迎面沓来,仿若嚣张的海浪席卷,带着铺天盖地的窒息。他想跑,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软趴趴的,使不上一点力。
他听到渺茫远方传来浑厚有力的声音:“卫大人有令,杀十人者赏十银,斩百首者升官一级,以此类推之!”
“店家!”一声巨吼破开他血液堵塞,筋道顿开,男子没了命一样疯狂逃命。
跑……跑、跑!他终于赶上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踏入城内一切躁动都消失殆尽,慢慢放缓下来。在安全范围内停下的男子平复呼吸,回头看向即将合上的大门,在那一裂缝隙中,看到了外围高举的旌旗,上方印着偌大的‘恭’字,鲜艳夺目。
收回目光的刹那,他皱眉细瞧一方,一个灰尘扑扑涨鼓的鸳鸯荷包被烈马上面目凶恶的士兵用大刀挑起。
里面有男子一个月来辛勤劳作的报酬。
“放下!还——给——我——”男子猝然失了智,疯狂挣扎,脱缰的野马般摆脱所有人的阻拦,砸着紧闭的城门。
城门制作用料皆是上等木材,岂是凡胎□□能够撼动的,恐怕外边都听不到里面任何声响。但男子不为所动,即使手掌被拍到肿红,依然坚持不懈攥拳狂敲,涕泪俱下。
面如冠玉的傅流云身着常服站在上城楼的转角,见状从自己身上搜刮出几个银子递给一旁整装盔甲的士卒,扬头示意:“交给他,让他回家。”
收到风声的傅东邢并未披上铠甲,火急火燎从府邸奔往城北,步伐急而稳踏上城楼,双目锋利扫视城楼下黑压压的大军。他望着领兵前头的卫章,怒火熊熊燃起,隔空喊道:
“卫章!我是你大爷!!别让我有机会逮住你!你就是这样使用唐公瑾争来的兵权?!宁州骑兵是为守护陼国百姓,如今反倒刀剑相向!你是小时候米糊汤水吃多了,现在跑到脑子里了是吧!?”
卫章没有半点与曾经共进退战友对峙的窘迫,也没有丝毫被破口大骂的内疚,寻着声音来源正面眺着高处熟悉的身影,惊喜对喊:“傅大哥!”
傅东邢不留情面:“狗|屁!你别叫我!嘴上叫得亲密,上门叫阵你犹豫过吗?领兵压城倒是不拖泥带水啊!我傅东邢受不起你宁州长史大人一句大哥。你要是还认我,就立马撤兵回宁州!”
卫章坐在马背上,为难地收紧缰绳,纠结了一会儿。
说是一会儿还真是一会儿,傅东邢见他低头还以为有认真考虑撤兵,谁知卫章立刻就昂首回复:“傅大哥,你常年作战,胜负自有定义。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得及!”
傅东邢被气地咬紧了后槽牙,没理会城下翘首盼他回应的卫章,离开他的视线消声骂了好几句,把生平学会的脏话不留余地全部往卫章身上冒。
去他大爷的弃暗投明!沈长恭喜好以杀欢庆,若是轻易放其进城,这京中定是一顿腥风血雨。旁人不明,可他亲眼见过还处在垂髫的沈长恭笑着处死自己奶妈的场景,与同龄人比武分下高低依旧不知足,愣是取下那人的头颅。打那时起,傅东邢便看出他喜爱杀戮。
他知道沈长恭会反,或许会以见不得人的手段夺得兵力,谋得他人之兵抑或自身暗暗在宁州培养士兵。傅东邢也不是没想过恭亲王会收买策反卫章,但此念头一出就被他掐灭。卫章是狂龇疯咬的藏獒无疑,但只要有唐公瑾这条约束的绳锁在,他便不会妄动。
可现下唐公瑾消失得无影无踪!恭亲王能收卫章为己用,定然是给出什么令卫章动容的条件。
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