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甯王陆续入京,十五日中秋之夜入争鸣园。
舜华将养了近半个月才恢复往日气色,她没忘记今晚的中秋家宴,盛装浓靥准备同行,却久不见严铮派人来引路,只好叫人去请秦白岚。
“司正,请问天子在哪里设宴?”
秦白岚怔了怔,她奉严铮的谕令安排赴宴的女眷,却只有甯王妃一人而已,连贵妃和太子妃都因中秋法会缺席,何来太子嫔的席位。为免当场贻笑大方,便问道,“是太子殿下请您赴约吗?”
她心念一转,有些明白过来,“我家大哥哥难得回京,我要去见一见他。是殿下应允的,只怕他忙,没放在心上。”
秦白岚赔着清浅的笑意,“殿下怎会不将您的话放在心上,是我当差大意了,我这就去请示殿下。”
舜华鼻头发酸,缓缓走回妆镜前头,她为了叫多年未见的哥哥知道自己过得好、家里也好,将最贵重的裙衫、最华丽的钗朵都妆点起来。
她沉沉地望着镜中,绿鬓垂云鬟,浅笑双靥媚,百花飞蝶的织金纱襦裙,祥云瑞兽的缂丝披帛,萱草叠叶的翘头绣鞋……这样大好韶华,都白费了。
却见镜中手腕有数圈突兀的淤痕,青青紫紫横亘在雪白的皮肤上。那整夜的屈辱和恐惧又袭上心头,利爪般攫在颈上、深陷皮肉。
她颤栗着跌坐在妆台前,慌乱中打开香粉盒,朝淤痕上层层叠叠铺盖。四散的粉末呛得她不住咳嗽,可团团白斑却依旧遮不住伤痕。
秦白岚折返回惊鸿殿,便见到她惊慌失措地扯着衣袖,恨不能撕下一截盖到手背上。
“娘娘。”她立在滴水檐下叹息,“殿下方便时自会来请,请娘娘安心候着。”
舜华点点头,抱膝坐下,眼神空洞无物,叫秦白岚心中不忍。
也难怪她会这样,饶是进过东宫囚室的秦白岚,见到她被乱七八糟地绑在床头,身上只有一头青丝蔽体,彻夜惊惧挣扎,也不免心惊严铮辣手。就是勾栏戏子,也不能……
便又跨过门槛进去,拉起她的衣袖,柔柔地按摩着伤处,“多热敷几日就好了,看不见的,没人看见。”
她牙关打颤,瑟缩着靠在秦白岚肩头, “白岚,我害怕了……”
秦白岚抚着她的背,脊柱上瘦骨嶙峋,一节节硌在指尖,“天子要同两位嫡子说话,定还有许久功夫。先歇着,我会来请你的。”
她轻轻嗯了一声,乖顺点头,好一阵子才渐渐平复下来,放秦白岚离开。
筵席上果然天子强撑着病体,叫燕王与甯王单独上前,父子情深了许久。严铮在旁自斟自饮,听他们追忆先皇后赵氏。
燕王严钊有腿疾,常年卧床不动,故而肥胖,满脸横肉、杀气腾腾,口舌又聒噪,多半是他喋喋不休地诉苦,封地如何艰苦,他又如何思念父皇成疾。四十岁的人,还不知耻。
另一位甯王却儒雅宽和,他生就一双隐耳,清矍瘦削,又如求道之人半披着头发,发色虽已斑白,但看起来温文持重、从善如流,高洁中亦不乏梅妻鹤子的洒脱。他多数时候保持着沉默,只在天子问话时才和缓对奏。
严铮把玩着酒杯打量这位大皇兄,这就是在他之前当了二十年太子,又颇有贤名的嫡长兄,严钧。
天子却忽然召他兄弟三人一起上前,依齿序排列,语重心长地嘱托了一番,大致是兄友弟恭、内平外成等等。
甯王一一应承,“儿臣身在东洛,定为父皇与太子殿下守好北疆边境线,尽人臣之责。”
“大皇兄言重了,皇兄风范至今令朝臣钦佩,东宫三位师傅更将皇兄奉为圭臬,孤深感折服,将来还请皇兄指点赐教。”严铮笑让,握在甯王小臂上,十分亲近动容。
甯王垂头微笑,“臣不过是早生了二十载,愧不敢当赐教二字。太子殿下尚在鲜衣怒马之年,是大虞的旭日曙光,不可限量。”
“太子,二哥先指点你一回……”燕王却扶了一把僵直难屈的腿,不仅横加插话,还大逆不道地以兄长自居。
果然被甯王打断,“燕王想清楚了再说。”
严铮暗中向天子瞥去,只见他父慈子孝地看着他们,并无愠色,便也不好发难,堆起礼节来客气,“今日是中秋家宴,兄弟之间不必拘泥,二皇兄请讲。”
燕王还埋怨严钧迂腐,说话很不客气,“太子须知,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当真兴师问罪来了。严铮微微一笑,“那女子难登大雅之堂,实在配不上二皇兄。”
“那太子何时补一个王妃给我?”
见他这样不依不饶,天子也不免发笑,“不必理会他,老大将朕的长孙抱来看看。”
甯王便叫王妃牵着世子上前来见礼。这位王妃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是甯王就藩后娶的续弦,所生的长子也不过两三岁,勉强会走,摔跤似的磕在天子脚下,牙牙学语地念着万岁。
天子将小世子抱到怀中,口中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