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书律与宋栩皆行礼告退,等到宋栩先走出殿外,子书律又带着怀袖折返,对丰宁道谢:“臣代弟子谢过殿下照拂。”
当朝帝师功绩可压山河,却为此等小事三番四次道谢恳求,丰宁心中虽不妒,却难免有些酸涩,自嘲般笑一声道:“子书先生言重了。”
怀袖念着长公主殿下这些日子待自己的好,走前,也还是郑重同她道谢拜别:“怀袖多谢殿下照拂。”
秋风从正殿庭院卷过,丰宁的目光看出去,只摆摆手唤茉心过来,“本宫有些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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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祈宫城一如来时那日,庄严在静谧中更显厚重。怀袖换回进宫时那身男装,跟在子书律身侧,一同往建福门走。
等到出了光范门,听着身后天策卫军铁甲之声渐渐远了,怀袖才稍稍仰头看向先生,气声问道:“先生今日和宋大人一同到岐阳宫,就不怕宋大人知道......”
先生一贯不愿让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可宋大人今日已经见过自己。
出宫的路上宫人渐少,巍峨宫城中,若从高处往下看,两个并肩而行的人影实在渺小。
怀袖问完话,又低着头跟着走。走了几步,才听先生低低回道:“无妨。”
他言简意赅,并不解释更多。怀袖知他习惯,也知他既说无妨,便是无妨,收了心,同他一起过了建福门。
宫门外,帝师府的暖轿已经候在外面,景斐等在轿外,仍穿着一身雪白劲装。
上轿之时,怀袖朝他一笑,目光落在他一身雪白上,又想起那日梦中,抱着燕国公主哽咽的白衣男子,进轿坐下后,还觉脑仁隐隐作痛。
子书律随后进来,高大身影一落座,整个轿子都稍往下一沉。帷帘落下后,怀袖侧头看他,撇开那些想问的话,眼神落在他右臂上,“先生的伤都好了?”
屁股一挪往他身边靠近了些,怀袖小心翼翼伸手去摸,指尖极其轻微的在他伤处一点,“这几日陛下无暇来岐阳宫,想来是先生伤好,陛下也就不能偷闲了。”
言罢,抬眼去看先生,却见他脸朝着轿窗,似是没听见自己说话,又轻声唤他:“先生?”
子书律这才转过头,墨一般的瞳仁含着柔光,轻轻落在怀袖脸上,“怎么了?”
怀袖稍有些皱眉,歪头仔细去看他的脸,“先生在想什么?方才弟子说话,先生没听见?”
子书律后知后觉般笑道:“伤吗?都已好了,无碍。”
从宫城走出来,又在暖轿中坐了好一会儿,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不少,隐约的红黄灯火透过轿帘照进来,打在子书律脸上,更添颜色。
怀袖听他说无碍,心里想着这几日的事情,又垂了眸,衡量是否要在此时问他。暖轿微微晃动,藏在袖袋中的荷囊也随之轻轻一晃,怀袖将手缩进袖中,紧紧捏住荷囊,咽下喉舌干涩喑哑,抬了头,才发现先生似乎是累了。
暖轿中安静非常,子书律阖目靠窗,束起的长发从脸侧垂下来,被外头隐约灯火照的有如流光。
怀袖攥紧荷囊,颇有些大胆的去看他的脸,想问的话,一瞬被眼前美色盖住,沉入心底。
这七日不曾见到先生,可没有一刻,她不想见他。只是因着心里那些疑问欲念纠缠,让她又不知如何去见,如何去说。
也许......先生是对的......
怀袖目光往下,落在子书律均匀起伏的胸膛上,看到他一身墨色衣衫上,唯有衣领处一串银线平绣的卷草纹,于轿内灰暗中闪光。
怀袖这才明白,先生从前不让自己出帝师府,或许是对的。自己在帝师府三载,虽只有府上一片天地自由,可有先生事事仔细照顾,每日悠闲自得,倒也不曾为何事烦心。
这一遭,不过去了宫中几日,心中便生出这许多异样。连带着面对先生,也不如往日那般纯粹。
怀袖收了目光,终于不看他,只觉脑中恍惚,心也像是骤然缺了一块,胸口微窒,呼吸都更为费力。
等到回了帝师府,这股劲都没散去。暖轿一路回来,直接停在了韶年轩大门,怀袖被先生扶着落地,强作精神同他说了几句话,才被葵香扶着回了韶年轩。直到进了卧房,闻着房内熟悉的熏香味道,才终于回过神。
“姑娘这几日在宫中可还好?”
葵香替她解开发布包起的长发,又将外面一身男装脱下,替她重新换上衣裙,收拾妥帖了才说道:“姑娘可是不知道,奴婢这些日子在韶年轩都快闷成面疙瘩了。”
怀袖侧眸看她,“先生难道还禁你的足?”
“可不是吗?”
葵香肉乎乎的脸蛋鼓起来,鸡贼看了外头一眼,确认大人不在,才附在怀袖耳边轻声道:“姑娘今日没瞧见吗?大人的轿子是落在韶年轩门口的。姑娘去宫中的事,正院的人一概不知,大人只让景斐同奴婢讲过。”
怀袖看她一眼,并不以为然,坐到妆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