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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1 / 3)

长公主来帝师府,名为相看驸马,实则只是为拒婚走个过场。丰宁长公主不愿意的婚事,天子也不能强迫,何况两位亲王?

宁王的心思,子书律早有预料。他想到了这桩婚事,也知道此事唯有让长公主出面解决才最稳妥。他本就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早在陛下派孙少监来传召前,便借着写字的由头,罚怀袖在韶年轩练琴。

他不愿怀袖知道此事,只好暂将她的眼睛耳朵关起来。

“饭已用过,阿袖也该歇息了。”

子书律摆袖起身,怀袖也随着他站起来。两人之间隔着红木桌案,有些不好说话。

怀袖有话要同他说,便从桌案后走出来,站到他面前,余光看一眼空寂无人的院子,仰头问他:“这一回要替陛下驳了两位亲王立储谏言,于先生而言倒也不算坏事,对吧?”

“哦?”

子书律有些好奇,挑眉看她,“何以见得?”

怀袖的杏眼弯起来,比今夜天穹的弯月还美。她双目之中光华灼灼,谈及政事时,隐约有了当年高安公主的影子。

“陛下年仅八岁,立储一事言之尚早。宁王唆使郢王一同越矩谏言,朝中大臣即便不言,可心中也当明白是非。况且先生深受陛下信任,与宋相一派更是政见相和,三年间共同扫除奸佞乱臣无数。”

“一面是野心勃勃的亲王,一面是整肃朝堂辅佐君王的帝师,孰是孰非显而易见。先生此番即便出面替陛下解围驳了宁王立储谏言,也是持身中正一心为国的。先生出面唱一回白脸,能换得陛下和朝臣更进一步的信任尊崇,也能让忠君之臣更加厌恶宁王郢王一党,两相得宜,无论如何也不算坏事吧?”

她将子书律的情形与利弊全数分析,就如她也身在朝局之中一般。子书律扬唇一笑,当真有了些为师者的骄傲。只是严师才能出高徒,心里再是满意,也不好太过夸赞。

笑了笑,子书律清咳一声,有意考她:“你如何知道郢王是受宁王教唆?”

怀袖平日是不出帝师府大门的。只是她人虽没参与这些俗事纷扰,却喜欢在子书律离府的时候思考这些事情。

那些先生同她讲过的朝堂故事,或有趣或艰险,然则更多是晦暗复杂,无可奈何。怀袖听得多了,对这些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的政海诡谲越发感兴趣。她喜欢思索探究那些事情,像是隐藏在平静湖水下的漩涡,一脚踏进去,便难以抽身。

怀袖并未亲眼见过宁王与郢王。即便没有见过,听过先生讲过二人诸多事情后,怀袖也能大概能猜出来这二人是何种情形。

“郢王鲁莽意气,勇而无谋,又对先帝传位于五岁稚子心存不满。心机深沉如宁王,正是抓住了他的特点,才教唆他为自己所用。”

怀袖的聪明,子书律早在多年前就见识过了。只是让他震撼恐惧的是,即便是将从前的记忆全部消除,她的聪慧灵思仍然卓群。

顷刻间,子书律感到害怕。他不敢再看怀袖,只能负手转身,背对她扔下一句话,便快步走了。

“天色已晚,该歇了。我命人唤葵香过来收拾,阿袖早些睡吧,明日还要练琴。”

他总是这样来去匆忙。

桌案上的菜肴余温未尽,怀袖亮晶晶的眼眸暗下来,低头将桌前的椅凳扶正。

那是子书律方才所坐的椅凳,被他起身之时的力道带歪了一点。

葵香回到韶年轩的时候,怀袖已经回了正房。妆台前燃着烛灯,怀袖一人坐在镜前,摘了发簪,端正地坐着。

她虽将子书律现在身处的情形分析透彻,却还是忍不住担忧:这几年,先生为了辅佐陛下,行事不可谓不狠。朝中有人怨他恨他,也有人敬他从他。先生立于忠奸之间,因陛下对他全然信任依赖,日子才过得比那些奸人更加稳健几分。

只是......

铜镜中,怀袖面上的担忧越发凝重。

尽管先生的狠厉严苛只对奸佞,可这世上,好人终究是薄弱的。他们或是隐于芸芸众生中,或随潮汐时沉时浮,虽有些人始终振臂高呼,却难以做到一呼百应。心存善念之人往往思虑过深,不如黑心腐朽的人来得痛快。

怀袖闭眼,不敢去想以后,当有一日天子羽翼丰满,不再依赖先生时,那么权势功绩堪比高山重溟的先生,又该如何自处呢?以先生的智慧,是否早就想好了退路?

身后响起脚步声,是葵香进来了。怀袖闭眼一瞬,挥散眼神中的忧虑,再睁眼,就已是如常的盈盈笑意,烂漫天真,全无方才的深思远虑。

“大人心疼姑娘,总是不忍心姑娘饿肚子的。”

葵香笑嘻嘻走近,立在身后替她解发。怀袖从镜里看她,忍笑佯怒:“就你嘴上缺把锁,什么都要说两句。”

“姑娘冤枉,”葵香与她亲近,说话也更为随意些,“姑娘不让我说的,我是半个字儿都不往外说的,倒是姑娘从我这里听了不少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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