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金台夕恨极了周牧野,也不得不承认,和自己相比,他是个很有礼貌的人——装出来的礼貌也是礼貌。
在她骂完脏话以后,周牧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竟然还跟金满富寒暄了两句才告辞。
大门关上,金满富一脸向往:“这小伙子是哪家的贵公子?风度翩翩,不像你,脸也不洗,还口出狂言。”
金台夕揽镜自照,皮肤状态尚可,就是那对黑眼圈忒吓人。
“呵呵,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吗,我有个特有钱的高中同学破产了,当年还差点儿跟我坐同桌。这事儿你听谁说的,有谱没有?”
“就是他?真巧!”金满富眼睛一亮,倒有几分喜色。
“你妈听医美中心的赵太太说的,说他被他爸赶出家门,自己创业的公司也关张了。对了,说到赵太太,她介绍的相亲对象你去见见吧,不然我跟你妈交不了差。”
她恍若未闻,揪着窗台上的薄荷叶往外瞧。
周牧野站在参差不齐的矮冬青旁,挺拔得像一棵松柏,衣袖挽到肘上,脚边放着一个行李箱,神情若有所思。
一辆私家车开过来,嫌他挡路滴了好几声,他弯腰把行李箱往边上收了收,又继续出神。
一条卷毛流浪狗溜边儿来到他旁边,坐下不走了。
一人一狗,气质相类,分外和谐。
呵,你也有今天。
金台夕想笑,但还没笑出来,楼下的人突然抬起头,不偏不倚朝她这扇窗看过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蹲了下去,藏在窗台底下。
然后气得捶了一下地板,心虚什么呀,丧家之犬又不是自己。
等她再站起来,那人已经走了,出大门左转,是地铁站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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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彻明坐在全球限量的飞驰Mulliner驾驶座上,隔着挡风玻璃和老板对视了一眼,然后老板面无表情地转开了目光。
他内心惶恐又疑惑,大着胆子按了一下喇叭。
周牧野恍若未闻,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去地铁站等我。】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区彻明慌了,这位祖宗今天非常不对劲。
他本该在海外处理公司清算注销事宜,结果今天忽然毫无预兆地回了国,一下飞机就来到这个破旧的回迁小区,自己巴巴地送车过来,他又要去地铁站?
他可是周牧野,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地铁票长什么样。
区彻明赶紧发动车子,把排量4.0L的车开出了4公里/小时的速度,跟在周牧野身后。
【别跟着我,绕路走。】
手机又弹出一条消息。
完了,老板疯了,朝歌科技还有未来吗?
十分钟后,两人在人潮熙攘的地铁口会合,周牧野把他从驾驶座揪出来,并塞给他一张小广告:“两百张,收齐了给我。”
区彻明吓了一跳:“别介啊野哥,你怎么想起来整治街头小广告了?我晚上还得相亲去呢。”
周牧野含了支烟,唇角带笑,眼底却毫无笑意:“跟谁?”
语气淡淡,好像毫不在意,可他若真的不在意,一句多余的话也不会说。
区彻明听他一句疑似关心的话,立刻推心置腹:“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个,我妈不知从哪给我找了个拆迁公主,相亲用的是中学证件照,又土又呆,你说我风流倜傥,哪能这么瞎配对?”
周牧野倚在车身上,低头把烟点燃:“的确不配。”
区彻明险些热泪盈眶,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获得周牧野的赞赏。
“都是搞房地产的,人家每年收入上亿,你家每年欠款利息上亿,你自然配不上。”
烟雾柔和了周牧野凌厉的五官,话却锋利得直戳人肺管子。
区彻明无语凝噎,他家做地产开发,前几年抓住风口盖了一大片商住项目,谁知房子刚盖好,京城的风向也变了,商住房不能卖给个人,全砸在了手里。
他本是个在海外花天酒地的富二代,现在只能跟周牧野回国混饭吃,否则也不会沦落到和拆迁户相亲。
周牧野掐了烟:“二百张,一张也不能少。”
然后绝尘而去,展现出了550马力应有的车速。
区彻明扫了一眼手里的租房广告,地址正是他刚才去的老小区。这人跨越十几个时区回来,总不能是为了当社区志愿者吧?
他花了两千块钱,雇了二十个人,方圆五公里忙活了一下午,还是只找到一百九十九张。
临近日暮,他硬着头皮回了公司,见周牧野斜倚在沙发上,双眸阖起,若非指尖转着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圆形物件,还以为人睡着了。
他把一沓皱皱巴巴的纸张放在几上:“野哥,你点点。”
周牧野看也没看,声音懒怠:“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