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清风徐来,天空地净。
掌大的铃花被风摇落,簌簌叩打着湖面,雨后的月光清如白银,与濛濛的雾气一齐缭绕着这片湖畔。
花瓣沾水,极轻地转了两下,另一头的两人谁都没有瞧见,它转瞬便悄悄地沉进了水底,融入一串串水红的红蓼花。
树下,谢衔月将外袍覆在怀中的少女身上,背靠着苍劲虬结的树干,极深地嘶了口气,呼吸似湿透的青草。
外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呈现出了黯淡的红褐色,在清寒的夜中结成了梆硬的一块。她自己的裙摆兼袖口的血迹更多,血迹在月白的绢丝晕染开,一团一团,如盏盏鬼火,无声而汹涌地燃烧着。
四下里雾气茫茫,在黑暗中只能辨出远方依稀的山脊。
忽听远处传来马蹄踏踏之声,谢衔月按了按眉心,纤指深深地扎入皮肤里,心跳不受控地加快,仿佛被装在摇摇晃晃的笼子里吊到了高处,被失重感所攥紧。
空茫茫的夜空中传来一声长长的嘶鸣,旋即是马蹄踢盖的破空之声。
来人一身玄甲,肩上系着件墨青色披风,眉眼锋锐,神色淡漠,周身萦绕着矜贵凌厉的气势,是三皇子殿下无疑。
她抬起头来,静静地看定了来人。
“谢衔月。”
萧清临见到她,勒住了缰绳,目光从她怀里的少女耳边擦过,一一掠过她眼角边、唇角的血迹,最后定定地望向跪在下首的女子的眼睛。
那双眼睛宛若两汪深潭,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像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谢衔月不由得心悸了一瞬,那瞬间甚至有种失聪的幻觉。
“臣女拜见三皇子殿下。”
端雅妍丽的女子朝他盈盈一拜,眼神一派澄澈平静,如果忽视她的脸上、袍上、手上的血点斑斑,不知还以为在哪个达官贵人的府邸里,或是在哪场推杯交盏的宫宴之上。
“陈小姐可还好?”
萧清临神色还是淡淡的,语气称得上温和。
“竹青并未受伤,只是受了些许惊吓,眼下估计睡了过去。夜深雾重,臣女不敢擅自下山,还望殿下恕罪。”
萧清临略一颔首,脸上依旧是那份一切尽在掌握的沉稳。
“你可见到有刺客?”
他下了马,不紧不慢地问道。
“刺客?”谢衔月微微睁大了眼睛,目光无辜又纯良,“回殿下,臣女入林时,林内已起了雾。一路走走停停,遇见了竹青,本想与她即刻下山,结果被老虎追逐,竹青受了惊吓,我们却从未见到有什么刺客。”
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重兵把守、浓雾重重的后山遇见老虎是件极为稀松平常的事。
萧清临微嗤,那双如墨一般深邃的眼瞳朝旁边撇去。
月色如水,两名女子栖身的不远处正瘫着一只吊睛白额青面大虎,看上去已咽气多时,腹部隐隐露出剑锋的清芒。
萧清临自幼习武,目力极佳,不用刻意走近,也足以认出来,那剑乃是自己三年前遗失的那把爱剑。
睡过去了?
莫不如说是昏过去了。
夜深雾重,不敢下山?
不敢下山,倒是敢打虎,不仅敢打还敢杀。
莫不如说专门在这里等着他,守株待兔,倒是聪明。
她知道他会来。
她算准了他会来。
“你怎么笃定,来的人一定会是我?”
“殿下天质英断,心性良善,武艺超群,胆略过人,因此臣女相信,殿下定不会放任竹青妹妹不管。”
谢衔月面不改色,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人驾到了高处,心里怎么想的,却无法透过那张苍白的美人面得以知晓。
今夜这场会面,便是她为萧清临设下天罗地网的第一步棋,必须要她认定的那个人来赴局,有了对弈之人,棋局方能开盘。
她一直明白,门主只是把她当作一把趁手的利刃,谢相也只是将她作为与门主共同成就大计所需要的傀儡,谢云泽与她,称得上是同伙,但若是谁敢胆反水,兵刃相对之时也不会给对方留一分情面。
在暗影门十数年,从斗角场上摸爬滚打地成长至今,历经了不知多少酷暑严寒也不曾停歇的训练与暗杀任务,这一切都铸就了谢衔月铁铸冰覆的内心,像森严的棱堡,让她即使双眼是红的,却也挤不出几滴泪来,
在这个世界上,她能够依靠,能够相信的唯有自己一人而已。
但是,她谢衔月从来不会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她要做,便要做猎人,要赌,她便要做庄家。
就像是众皇子之中,她唯独选中了萧清临,作为自己未来博弈的筹码。然而梁国有制,皇家直系婚娶若女子为皇室中人,则可由皇帝直接赐婚,若是男子,却必须由该男子主动提出,皇帝若欣然应允,方才能赐婚。
因此今日的一切,糖糕。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