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将至,清风吹拂。
李青宛侧坐在押运粮草的流马之上,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半支起身子,一条腿垂下去,在空中晃啊晃。
斑驳的阳关透过夹道两旁高耸的树木,在李青宛过分宽大的墨青色绸缎圆领袍上投下斑斑点点,似是幽静湖泊波光粼粼。
将出密林,阳光刺眼,李青宛拿起一旁的草帽盖在脸上,半躺下去。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正欲会会周公,草帽被人拿走。
刺目的阳光直直照射下来,鼻翼间被丰沛又热烈的青草香气萦绕,李青宛抬手挡在眼前,透过指缝看向一旁骑马的将军。
宋鹤长剑挑起草帽,笑道:“送完同州的粮草可就要回北都府了,女郎可就没法再逃了哦。”
李青宛皱眉不喜,伸手欲夺回草帽,不料宋鹤牵扯马头,拉开了。李青宛当即扭身,向流马上的另一妇人撒娇道:“三娘,你看他~”
秦三娘哑然失笑,她与宋鹤并无一儿半女,看着李青宛长大早把李青宛当作是半个女儿,最受不住这小祖宗撒娇了。抬头嗔怪自家夫君一声:“你就别逗她了。”
一物降一物,宋鹤只得挨近二人,任由李青宛抢走草帽。嘴上却不放过,压低了声音:“小……小郎君躲了几个月,送完这趟粮草可就没法再躲了,还是乖乖回北都府成亲吧。”
李青宛此时作男装打扮,宋鹤把到嘴边的“小姐”换成了“小郎君”。
刚刚抢回草帽,李青宛喜悦不过一瞬,闻言面上的笑容立刻僵住,嘴角向下撇了撇,颇为不悦。
偏宋鹤恍若不察,补充道:“谢小将军人中龙凤,虽不如阿满那般功绩显赫,但温润谦和、为人忠厚老实,谢家又是钟鸣鼎盛之家,小郎君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青宛年逾十八,在女子十五六岁就成婚的邺朝,实属“大龄”。
这两年愁坏了她的阿娘,四处为李青宛物色合适的郎君。
听宋鹤说得愈发来劲,李青宛捂住耳朵翻过身去,窝在秦三娘怀中,背对着阳光也背对着宋鹤。
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可有太多不满意的了!
小时候阿娘常对她说,郎君家世德行都可以将就,偏偏长相不能讲究,可为何等她长大了,要给她寻那样一门亲事?
大人都是这样,说一套做一套的吗?
谢家是钟鸣鼎盛之家,她的阿耶还是邺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都督呢。
她这样的家世,就是效仿东都的公主们养一院子面首都可以,为何要吊死在谢白榆这棵树上?
尤其,这还是棵歪脖子树!
谢白榆确实性子谦和、立有战功,但,他那张脸和俊俏二字实在是没有一点儿关系。
回北都府成亲?
她才不要。
再说了,谁说女郎一定要嫁人的,她为何不能像阿耶那样做一个霸据一方的都督呢?
瞧着李青宛逃避的模样,宋鹤笑出了声。
此番离开北都府外出调配粮仓,一直都是在赶路,幸亏李青宛跟着一块儿,三不五时逗李青宛一下、吵个几句,否则这一路上一定闷得要死。
想到当初离开北都府时都督郑重地托付,宋鹤望向李青宛的眸色深了深。
小姐天真年幼,只怕要辜负都督期望……
嬉闹间,一行人已到同州大营。
甫一进营盘辕门,吵嚷的喧闹声传入几人耳中。
接应的副将解释道:“前几日来了个叫阵的郎君,营帐中有几位将军正在陪那郎君过招呢。”
“叫阵?”
李青宛疑惑。
同州地处北都府最南,是北都府所辖十四上州中离东都最近的城。三个月前,与同州一河之隔的蒲州王冯凌不满削藩政策,揭竿而起。
此时正是两军交战之际,怎么会有人来叫阵?莫非是冯凌的人?
副将赵宣似是看出李青宛二人的疑惑,解释一番,“大将军已探查过那郎君底细,与蒲州并无干系。只是来同州营寻人,他半分不说要找的人是何姓名、是何长相,大将军当他挑事的,本想将人打出去,可那郎君放出话,若是能在五日内连胜我同州营百人,就要大将军帮他找人。”
“算算人数,已有九十多人输给那郎君了。”
“九十多人,都输给那位郎君了?”李青宛眸子一亮。
宋鹤却是沉了脸,“两军交战之际,石将军怎可如此胡闹!”
副将低下了头,任由宋鹤教训。
李青宛丝毫不在意,瞧着宋鹤滔滔不绝从治军规矩讲到邺朝律法,眨巴眨巴眼,趁着无人注意,悄悄脱离运送粮草的队伍,拐了个身,往中军大营中心地带走去。
一人单挑百人,此等壮士叫李青宛如何不好奇。
同州兵力虽比不上北都府的精锐,但常与蒲州交战,将士们也都是真刀真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