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戮岳盯着台盆,半秒后打开龙头将血丝冲干净。
时间仿佛回到一月以前——杀青宴那一晚。那天他让母亲刘芬先上楼,自己和宋茵站在楼下和喝醉的曾宸打视讯。挂完电话后在路灯柱子下把宋茵抱了满怀,闻到她身上缠绵悱恻的荔枝玫瑰香气。
抬头看见公寓属于自己那一间,灯影昏黄。母亲和爱的人都在身边。
他曾有一刹那的怔忡,以为当真自己快要将幸福握在手中不放。
然后和宋茵一起上了楼,在楼梯口作别。看见宋茵进了家门后,他将手指放在自家的指纹锁。指尖触上去一瞬才觉得不对劲。微微油腻带汗渍的触觉。
周戮岳喜洁,从来吩咐打扫阿姨将锁面擦得极净。
开门那一两秒钟里升起动物本能警觉,手肘环在胸前做自卫姿势。灯光有些刺眼,他看见母亲跪于客厅中。
毛线包被皱成一团,小物事滚落一地。老北京香膏盖子摔碎半角,油脂孤零零暴露在空气中,一股甜腻腻茉莉香气。
“答应的事情为什么不做?”母亲身边站着两人,其中一人对他说。另一人拿刀尖直指着他眉心。
不久之前他赴赤鱲角机场那一天,也是这两位仁兄拿着刀在大街上胁迫他上车,逼他还钱。
也因此才产生宋茵在汪传龙饭局上所编那一段诡闻。
他当时没立刻答应对方的要求,因此被剃了寸头作为惩罚。
“答应的事情为什么不做?”打手们再次质问。质问声中周戮岳看见母亲泪痕满面的脸。
他从来无意让母亲心碎。只是从小长到大,实在有太多事情需要自己咬着牙去解决。母亲单纯仁慈,所以有些事不可于她言说。
——周家从前破产欠下的那一笔近千万的债是怎么还掉的?
在周母刘芬的眼中,欠债是仇家宋储明和任达闻双双倒台后,债主势力不再,于是自动勾销的。所以周戮岳一开始要进娱乐圈时她极反对,生怕抛头露面引狼上门,这么多年住在北京也极低调,让周戮岳把赚来的钱都安稳攒着,以备不时之需。
而在周戮岳那边,事情完全是两样。
其实他刚一到北京读大学,就被某个债主缠上。
债主叫朱柄,是化名,经营食品公司,豢养一圈打手,有周家全部的信息和过往产权、生意记录。
朱柄当然不会去找刘芬,刘芬在他们眼中并无价值。而周戮岳,年轻,聪明,万里挑一的好看。不管怎样控制于手中都是一笔奇财。
最开始,只是小小挑衅,学校门口偶尔堵住肢体推搡,尔后蔓延到他的社交圈。
他因此在大学没什么朋友。
周戮岳报过警。警方只能提供短暂的人身保护。周戮岳大学设计作品获得的几万块钱奖金、生活费和拍平面模特照片赚的钱,最终百分之九十进了朱柄的口袋。他不知道这些九牛一毛对朱柄有什么用,只知道对方似乎把逼他要钱当乐趣。
张雪是周戮岳困顿时伸出援救之手的人。这也是周戮岳明明对演戏丝毫不感兴趣却坚定与张雪签合约的原因。
林薇比周戮岳入圈早。但他们境遇相同,都有家人欠债,被朱柄纠缠,尔后又偶然得张雪协助签约的经历。只不过林薇后来走红太快,自成一派,已与张雪分道扬镳。
当年朱柄找林薇麻烦的时候,周戮岳曾救过她一命。
这也是他们情义的来源。
这回多得林薇出手相救,把周戮岳安置在港城别墅的地下室。刘芬已经被周戮岳送回北京的姨母家里安置。
“他们这回问你要多少钱?”林薇问。
“八十万。”
刚好是春鲤片酬的一半。
“给了?”
“嗯。”
“我真他妈瞧不起你。”林薇讲道,转身就走。
“剃你头发,拿针要抽你脊髓,把你关在小房间里。换你你给不给?”周戮岳抬头,一双眼阴沉如大雨前的天青。
“抽了没?所以抽了没?”林薇提高声调,回转身。
她盯着周戮岳的眼睛。
“他们不敢动真格,这也是这么多年一直纠缠不休的原因。说到底是地痞流氓耍无赖,你什么都不在乎,就可以跟他们对着干。”
“你不敢,是因为你有太在乎的东西。”
那时墙外惊雷响起。无窗的地下室也听得分明。周戮岳心里一颤,脸上却没什么神色。他于彼时才觉得悲哀。好像生来就逐渐被一张巨网套牢,从家里破产落败起,所有事情都在走下坡路。
童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富家少爷,梦想是做设计师。长大后却为了还债进娱乐圈,演毫无兴趣的剧,和爱的女人分离七年。
所有东西都守不住。
看上去好像冷淡到没什么企图心。其实对生命中每一件馈赠都在意得要死。
“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