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转头才发现,那种一向冷脸,戴副黑框眼镜,不可一世神经质的上位者模样竟然垂头如丧家之犬。
“是我脾气差,对他不好。”曾宸说。
你知道就好。宋茵回,说完也觉得莫名好笑。有种幽默。她其实觉得曾宸罪有应得,因为对方工作里情绪化面目实在叫人憎恨。可是又深知人与人之间感情难以评述。毕竟如果真的对对方不好,又怎会在一位默默无名导演身边做助理三年之久?
“留不住的就叫他走好了。”她于是补充一句作为安慰。
尔后忽然心惊那其实是自己对周戮岳的心境。
如果周母今晚有任何一点身体上的意外,她都会毫不犹豫地从此彻底放手。
没什么比亲缘更重要。她不要周戮岳众叛亲离,更不想再将戏剧引入生活。爱情还是获得家人祝福,平顺一点为好。
至此了然。也无需再吹风获得什么冷静。宋茵关上车窗。
赶上晚高峰,本来二十分钟的路程最终竟然开了一个小时之久。赶到医院的时候周母已然睡着,正在挂盐水。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低血糖加上受了点情绪刺激,挂个水就好。”周戮岳向曾宸和宋茵解释。二人一听皆顿时把心放肚子里。
周戮岳西装革履,相貌又过分突出,医院里显眼得很,好几位女生过来搭讪,反而是宋茵一到后众人才自动远离。
只因那俊男美女站在一起,即是过分相衬。
宋茵怕他们晚宴上不吃饭光喝酒,奔波来医院肠胃要吃不消,便叫了几份粥送到医院,又怕周母醒过来看见自己会加重情绪,于是捧着粥随便下到另一楼层去吃。
周戮岳和曾宸跟着她。三人站在不知名楼层的走廊中,满鼻子消毒水味里共进一餐鲜掉眉毛的海鲜粥。
这一层似乎有放疗室,来来往往都不是轻症的人。
“想不到杀青宴最后在医院里过。”曾宸感叹。
“等我妈妈醒来我会立刻和她解释。”周戮岳端着粥讲。
“粥里的虾怎么连虾线也不去,下次不点这家。”宋茵放了勺子。
三个人各讲各的,谁也不接谁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已经快过晚上九点,医院里灯火通明热闹得白天一样。忽然有个穿白大褂的停在他们跟前,像碰见熟人似的来一句:“哎,你怎么今天来化疗?”
话一出如同惊雷。周戮岳手里的粥几乎端不稳。他立刻不敢置信地看向宋茵,却发现对方也同样怔怔目视着自己,二人随即一起看向曾宸。
只见曾宸面色如常,端着粥,还最后嚼了口鲍鱼,说:哎呀,认错了人吧。
那医生年纪不轻,四十岁上下,怎么看也不像鲁莽的性子。他显然也一时有些愣住,随后挠挠头,看了曾宸一眼,也无道歉也无解释,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转身走了。
“怎么现在医生这么脸盲啊?”曾宸吐槽。
宋茵和周戮岳对视一眼,没再说什么。
一场夜宵便囫囵结束。曾宸见周母平安,便关照几句就离开医院回酒店。宋茵则陪着周戮岳回到周母所在那一层。
那一段路她走得惴惴不安,觉得医院里简直鬼气森然。走到挂盐水的地方,远远就看见,刘芬早已经醒了,静静地望着他们二人。
“妈。”周戮岳喊了一声,走上前问她要不要喝水。
刘芬点点头,趁周戮岳去倒水的那个空当,望着宋茵,喊了句:茵茵啊。
隔了七年,这是宋茵和刘芬重逢后第二次见面。刘芬是那种符合中国传统社会期待的女人,爱关照,爱奉献,擅长以柔克刚。七年前宋茵刚认识她的时候就觉得如此。
来家里做保姆,也从来不卑不亢的,没什么激烈情绪,从来春风化雨,和她的养母梁玲大不同。
那是宋茵深爱之人的母亲,生养血脉相连。没有刘芬就没有周戮岳。宋茵对她的尊重全然发自内心,从来不愿忤逆。
刘芬劝得越温柔,她越是不忍。
“茵茵啊——”
“你跟我承诺过的话,你全忘了。”刘芬轻轻地说,语气是和缓的,脸上却全无表情。
周戮岳那一杯水倒过来,许是刘芬盐水没挂完没力气,竟没接稳,一个不小心翻了整杯,顺着医院光洁可鉴的瓷砖缝缓缓流到宋茵尖细的鞋跟。
将她的鞋底沁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