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说叫他别小看自己。
她也曾同爹爹勘验过火难现场，可还未曾进过案情如此惨烈的地方。不算旁的院落，光是这一家阖府上下十几条人命，都升华作一粒粒尘埃，随着夜风飘散到各处。
抬眼望向摊开在夜色中的点点星光，长空中，残云结成了一团，飘摇晓风拂去了浓雾，方才全隐的玉盘忽得露出了大半。
就在这迎风疏影的融融月色下，若干人等在一抹石蕊为首的带领下朝庭院深处走去。
其中有潜火军，还有来指认尸体的曾府弟子，仲芷则是在一旁记录着死亡名册。
还未走几步，便看到门廊前的香樟树上抱枝悬挂着一人。
一人一树都已过火龙的洗礼，犹如天庭中最为圣洁的百合花，却断裂开来堕落于尘世间的污泥里，惨恻的样子让人目不忍视。
落在院墙外的春柳并未湮灭在火海里。
柳丝被大雨浥透，浮尘被濯净，柳色翠绿一新。正逐风浮动，迎风吹奏出悲恸的曲调。
空气中满载雨后的清爽，和芳草混杂泥土的清香。苏蓁蓁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泥里，走向樟树前。
一截烛光从手中提着的灯笼中映出来，她低下头仔细查看死者的形态。
适才一见到死者的模样，她就焦心地很。身后的人群中正和时宜地窜出来一个声音哽咽的男子。
“这不是师弟吗。他是夫子的儿子。”
可是这尸体看上去不过十岁出头，一定不是曾府大公子。
苏蓁蓁分明记得曾大公子曾钰今年已二十有余。况且他如今更是不该出现在家中，边关形势紧迫，说不定不日便会打起来，他理应带兵自守于茂州。
“哎？你们夫子一家有几口人？我并未记得他家除曾钰外还有别的男丁啊。”苏蓁蓁沉浸到了多年前的回忆中。
曾夫子德高望重，她于江宁府家中之时便听闻过曾夫子为至圣大儒，曾府后代更是人才辈出。
长子曾钰武功盖世，自小偏偏不爱经书，反而整日习武，十几岁离经叛道时便纵横江湖，大杀四方。
也就是那时，苏蓁蓁第一次听闻他的大名，江湖上盛传，神都城中有位出身于簪缨之族钟鼎世家的小公子，年龄不大，武艺却已炉火纯青，尤其是那箭法最是出神入化，用百步穿杨来形容不足为过。
他成天漂泊于各州府，挑战地方上的最强者，汲取各家武功绝学。前些年却不知怎得竟突然开了窍，不再逆反心理作祟去沉溺于江湖的打打杀杀。而是一朝中了武举，又经父亲引荐，不多时便擢升为镇戎军将领。
一入行伍便勇冠三军，他先后亲自率军招降西夏一部和伏破辽国。如今又转置到茂州，名义上是一州守将，实则掌管西部军区。
整个京兆府以西，谁没有听过他曾钰响当当的大名？
江嵇哥哥出走的那几年，就连苏蓁蓁也曾仰慕过他。她那时常暗自琢磨，一位是江南官宦巨贾家的小姐，一位是都城世家大族的将军，岂不是正好登对？
缘故于此，她知道曾钰只有一个妹妹，容貌绝色，更是早早寻到了如意郎君成婚出嫁，成了郡王妃。这也算是攀上了皇亲。
要论了解，苏蓁蓁自然是自信自己对曾府上下的信息了然于心。
只是，这又是从哪凭空冒出了个弟弟？
最近的几个案子怎么都很爱突然冒出个弟弟？
她一时语塞，蓦然站直了身子，狐疑地转头看向身后正说话的人。
这位弟子很识相地接过话道，“回大人，夫子家□□五口人，这位是府中老幺曾珏。”
时间静静地流淌，她忖了忖，这才问道，“你是如何认出他的？”
“大人仔细瞧，我这小师弟从小身子骨不好，打娘胎里出生便落下了残疾，少了一只胳膊。”
苏蓁蓁抬起青葱玉指轻揉了几下太阳穴，才伸头探看起那尸骨，果然是缺失了右臂。
还未等她开口，那弟子又启唇道，“大人既知道我曾府大公子之姓名，必定是早就有所了解。只是有一事您可能不知，小公子一出生便身有残疾，家中为了保护他不受人歧视，所以并未写入族谱，也并未对外宣告。”
这些隐秘的往事，苏蓁蓁倒是真的不清楚。
她心中一动，点点头又随口问道，“曾钰，曾珏。你家小公子与大公子可同是一母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