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下一刻,一声干脆利落的枪响在我耳旁炸响。
特丽丝的额头上多了一个血洞。鲜红的血液愣了一瞬间,随后汩汩地跑出来。欢欣、雀跃。
我好像一个僵硬的木偶人扭动我生锈的脖颈,只能接受丝线的指引向后看去。
阿希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后,面无表情地举着枪。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冷漠地看着逐渐倾倒的小小身躯。在天光的映衬下,他像一只游离于世间爱憎哭恨的渡鸦。
我看着他冰冷的脸庞,又回过头看着特丽丝小小的身体在地上隆起小小的一团。恶魔消失了,罪恶消弭了,声音静寂了,我的心不知道徘徊去哪里了。
所有的画面像慢动作一样在我面前播放。以至于很多年之后我置身在绞刑架时还能记得那天的粉色晚霞粉的如此残忍,特丽丝额头上的鲜血红的如此惊悚。
我甚至都忽略了已经呆住的玛利亚。
我也不记得那天晚上我和玛利亚是怎么被隐忍着愤怒的阿希利给带回去的了。
我只记得回到家以后,我用我空洞的眼神去看玛利亚,看到女儿和我一样空洞的脸庞。
玛利亚被阿希利安顿在房间里。他尝试和女儿进行对话可是玛利亚已经没有意识来回应她的父亲了。
而我就像抽离了□□的灵魂,躺在我们家猩红色的沙发上不知所措,看着阿希利冷着脸一步一步向我走过来。我怔怔地看向他,才迟钝地感受到了一丝痛意。事实上他的手钳得我生疼。
等了很久,阿希利才发出声音,“戴兹,你还好吗?”
这时变成我像生锈的机器人一样面对我的丈夫了。
“听着,戴兹。我并不想对你和玛利亚发火。但你们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太愚蠢了。”阿希利的眼睛中充满了清澈的恨意与后怕。我很清楚这份恨意与厌恶是针对谁的。
“为什么你允许玛利亚和那个丑陋的肮脏的东西出去?为什么你傻到跟踪玛利亚却不重视自己的安全?你被保护得太过天真了,戴兹。你应该懂的人心险恶。”
这是我才像活过来一样突然生出一股愤怒。
“我想我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我听到自己这样说。
“你当然不知道。”他深沉的蓝眼睛好像装着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
我尝试向他解释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特丽丝是塞西尔介绍给我的,我也不知道她会这样。
可是当我一提到塞西尔,阿希利的怒气更盛。“我早就告诉你,她是什么人,她丈夫是什么人!那些伊雷迪人都不可信!如果不是因为暂且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显示他通敌,我早就把他处决了。”
提到处决,我又想到了那个倾倒下去的小小身体。每当回想起向下倒去的小女孩时,我的喉咙就有一股强烈的灼烧感,肚子里翻腾的胃液好像想要灼烧我整个身体,让我感到无比恶心。
我轻轻地问阿希利,“你为什么要杀掉特丽丝呢?”
他像不认识我一样看着我。
片刻之后他冷笑道,“她想杀了你的女儿,而你却在责怪我没有赦免她。你自己觉得,这合理吗?”
我努力理清自己的思绪,但所有一切早我脑海中像棉线团一样混乱无序。“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尝试辩解,“你……你为什么要在玛利亚面前杀掉特丽丝?”
很难得的,阿希利沉默了一刹,然后对我说,“你知道这件事总会发生的,自从你们来到了雅尔丹。这片地方每天会死去数以万计的人,而你们——即使我再怎么保护,也总会见证死亡。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能永远保护你。但是现在,你应该能理解我。”
实际上我可能并不理解,我能感受到他声音里的后怕。即使我的丈夫再怎么加以掩饰,作为相伴已久的枕边人,我依旧能听出他声音中的颤抖——他是真的很害怕失去我和女儿。
这份后怕却非常微妙地破天荒让我有了一份安全感,让我感到这个世界上仍然有人深深记挂着你。
我叹了口气,问阿希利,“特丽丝的尸体呢?”
阿希利并没有回答我。不过我知道,那小小的丑陋的女孩,最终的结局也终将是秃鹫借以果腹的食物。
这时我回过神发现,自从我回到家以后,就没有看到过女儿的身影。我又问他,“玛利亚呢?”
“玛利亚刚被鲁西哄着睡好。戴兹,你女儿的接受能力未必比你差。”阿希利沉稳地说,但我总感觉他在隐瞒些什么——以一个母亲的直觉。
“我想去看看她。”直觉迫使我说。
“不行。”阿希利太过于直接地拒绝了我,“你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是休息。”
我很想反抗他,去看看我的女儿。可是出乎意料的,在他的声音下,我越来越困倦,好像想永远躺在床上永眠。后来,我也不知道后面的事情了,因为我完完全全地睡了过去。再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