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让我们热烈欢迎新同学融入我们28班这个大家庭!”
班主任个儿不高,眼很大,肉挺多。头和肚子是两个球,无情地插在两条细腿上,最上面的球油光焕着几根为数不多的头发,它们随着吊扇一起摇摆,像欢迎她的到来。
“别傲,跟大家好好相处!”奶奶的叮咛在耳边响起,许陈挤出微笑。
“大家好,我是许陈,爸爸的许,妈妈的陈。初来乍到,请多多关照!”许陈笑着鞠了个躬,台下有同学笑出声,是善意的笑。
跟她拼桌的是个男生,简单的黑色牛仔裤加白衬衫,羽雕眉,瑞丰眼,一张如冠玉的脸。
“你……你?”男生站起来,眼神有些躲闪。
“什么?”许陈没听清。她抱歉地笑笑,从书包里掏出一把金丝猴奶糖递过去,对男生说:“你好。”
男生接过。
“我刚才说,我叫聂斯年。”他低着头,不敢看许陈的眼睛,只能在心里念叨,聂斯年,我是聂斯年。
“幸会幸会。”她客客气气的。
午休许陈趴在桌子上,放空自己。
一年前她还是京州大老板许成的女儿,半年前却被一个变态男囚禁在不知名的地方,几个月前好不容易虎口逃生回到京州,却被告知家庭破产,父母还出了车祸双亡。
她不得已回到老家青州,这是她长到八岁的地方。
八岁以后家里有了钱,就搬到了京州,奶奶非要留在青州,没想到青州竟成了她最后的依靠。
其实刚得知消息时许陈如被雷劈了一样,但看着奶奶的眼睛,她硬是挤出笑来安慰奶奶“没事的”。
想东想西,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了没。许陈是觉得自己没有睡着的,可是同桌叫她“上课了。”时,许陈猛地抬头,脸上还挂着一串晶莹剔透的哈喇子。
许陈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找纸擦嘴,却发现自己忘了准备纸。她捂着脸准备向同桌开口借。
他勾着头。他的脖子很好看,长,白皙,像天鹅一样。脖颈的皮肤能透出血管隐隐的青色。
察觉到许陈的目光,聂斯年很不适应,把脖子缩起来,从桌下递两节纸过去。
上课?许陈一边擦脸一边茫然,她好久没有上过课了……
许陈望向窗外,金色的阳光裹着防盗窗,天空高远,遥不可及。
许陈坚定地认为,窗子锁上的,是未来。
低落的情绪猛然涌上来,像有人在她胸腔处灌满了海水。
放了学,同学嬉戏打闹声环绕在整个学校,许陈的心情也变得轻快。
这是奶奶托人找的当地最好的高中——平原一高,管的严,十点多才放学。
她家在清水村,出校门左拐两百米,再右拐,穿过一片小树林,就到了。从学校步行回家,大概需要20分钟。
要是有个电动车就好了,多方便!
许陈心情好的时候喜欢蹦着走,蹦着蹦着,就发觉了不对劲。
是脚步声。她的心立即紧了起来,脑海中那个男人狰狞疯狂的面容撕扯着她的大脑,她突然头疼欲裂,喘不上来气,想吐又吐不出来。
害怕,难以呼吸。
许陈蜷缩在地上,抱头尖叫。不知过了多久,她缓过来了,艰难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往家跑。
打开门,奶奶守在客厅的灯下,灯光摇照在她的头发上,银丝满鬓,她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见许陈回来,奶奶颤巍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陈陈啊,饭还热着呢,吃点儿 。”她看着奶奶的眼睛,布满混浊的翳,像结了一层又一层蜘蛛网。
她鼻头发酸,有些难过,说:“我在学校吃过了,不饿,你快睡觉吧,本来眼睛就不好,别再糟蹋眼睛了,以后都不要等我。”
看着奶奶,她颇有些难为情,本该安享天伦之乐的年纪,到老却多了自己这么一个累赘。
“好,好,陈陈,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我就是有点担心。”奶奶把手放在许陈肩膀上。
本来想讲自己在路上听到的脚步声,但看着奶奶树皮一样布满沧桑的脸,许陈沉默了。
奶奶见她不说话,以为是还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就拍拍她的头,“天塌了有我顶着!”
像小时候一样。
许陈赶紧进屋,怕被看到自己哭出来。
屋子本来在有钱的时候要重新装修的,但老人觉得自己不用住那么好的屋子,就拒绝了,所以这里还跟小时候差不多,落魄,好在亲切。
她今年17岁,却觉得好像过了一生,贫穷,富有,囚禁,破产,丧亲……
恍然大梦一场。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这里,不变的是奶奶的爱。
她这样给自己打气,忍着身体和心理负担躺下,眼泪从眼角淌过眼尾流向耳朵。
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