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他走过很多地方,也做了很多事,这丝丝缕缕,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替老师讨得一个公道。
老师在信中让他莫要介怀,一纸别恨,日夜难眠,他怎么可以做得到呢?他自小无父无母,是老师将他养育成才的,在他心里,陆府是他的家,老师便就是他的父母。
父母之仇,不可不报。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宽容的人,睚眦必报本就是他的性子。
“你知道吗?老师是死在李世启手中的,”郭淮的声音轻飘飘的,可是却藏着一抹冷意,“他是被毒死的。”
“他到死都瞒着你,他用他的死,保下你和大姑娘两个人。”
郭淮的话语入了陆昌明的耳朵,仿若是泼天的雪水淋了他一身,寒彻骨,痛浸髓,他的身子不由得发抖,喉头发紧,张了张口,颤声道:“你说什么?”
他其实知道郭淮既然敢说出口,那必然是真的。只是他太怕了,怕得不敢相信,所以才这般怯弱地发问。
郭淮没有回答,他的双眼同陆昌明的双眼对上,两人许久不曾说话,看着陆昌明殷红的眼眸,双手紧握成拳,他面色苍白得厉害,整个人宛若是被什么击中了。
陆昌明的身子在发抖,那是情绪太过激动而导致的,他的呼吸很是急促,就在怒意到了极点的时候,他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陆昌明站起身来,神色阴沉地往门外走去。
郭淮似乎是早就料到了陆昌明的举动,他将手边的茶杯猛地一甩,扔到陆昌明的脚边,猛然破裂的瓷杯四分五裂,溅落开的瓷片划破陆昌明的衣角,也让陆昌明的脚步停了下来。
陆昌明微微垂头,他低着眉眼,一言不发。
“你现在这样去,有什么用?”
听着郭淮的话,陆昌明只是沉默而僵硬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他回过头来,定定地看向郭淮,哑声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郭淮又取了一只茶盏,他将手边的茶壶提起,倒了一杯,茶的清香在屋子里弥漫开来,令人觉得心静幽雅,他将茶杯推送到对面,而后开口道:“坐下,喝茶。”
陆昌明走了过去,他凝视郭淮半晌,才缓缓地坐下,端起茶杯小抿一口,他垂下眼,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所以,你要我怎么做?”
郭淮低头看着自己已经空了的茶杯,又添置了一杯,轻声道:“弑君,你敢吗?”
这一句话很久之前,郭淮曾经问过他,那是婉婉新丧之时,他是如何回答的?陆昌明垂下眼,许久不曾开口。
“你的祖父是被他毒死的,你的妻子是被他的女儿害死的,便就是你的嫡长子,九死一生,也是拜他们所赐,而如今,你的仇人高高在上,尚未受到任何惩罚,便就是那无关痛痒的褫夺公主封号,现下不也得了一个郡主之位?”郭淮嗤笑一声,“我倒是想不到,师弟,你竟然会是如此能忍之辈。”
话说到这里,陆昌明幽然抬起头,他看向郭淮,眼底暗色涌动,他肃然问道:“当年,你让我送安衍出京,是计划。安衍出京的消息被人知道,也是你的计划。安衍入了死字营还是你的计划,昶平之战更是你的计划......我不信你!”
“怎么会呢?”郭淮从袖中抽出一本小册子,他慢慢地推送到陆昌明的面前,小声道,“昶平之战,我怎么能有办法干预,那可是平西军。”
小册子上记录着些许令人胆战心惊的消息,果如当年他和谢老将军的揣测。昶平之战的幕后之人,其实就是那位万人之上的天子,他要一场大胜,要短时间内的四境平和,这样他才能抽手清理京中的世家势力。所以,他行险设局,人人皆是棋子,他是那位血腥而又冷酷的执棋者。
而高阳公主,不过是一只推上明面的替罪羊。
难怪,高阳公主,始终是圣眷在身。
陆昌明低头看着桌上的小册子,白纸黑字,令人触目惊心。然而,这如此隐秘的事竟能让师兄知道得如此透彻,恰恰也证明师兄在其中定有一番推波助澜。
“凭借师兄的才智,便就是平西军又如何?”陆昌明从来都知道操纵人心之术最为可怕,他知晓郭淮学的便就是这一份邪术,甚至当年祖父不愿教习,是师兄私下里偷学的,后来祖父知晓以后,不知怎的就改了主意,亲自教导了。
陆昌明现下才明白,祖父大抵是怕师兄自学之下左了心性,因此才亲自教导。
“师兄,果真如祖父所言,是个天资聪慧之人,其聪慧,天下能与之抗衡者,不多。”
郭淮眉间微拧,他对上陆昌明的双眸,而后放下茶杯,笑着道:“师弟,言重了。”
“我承认,当年送师侄出京,是有我的盘算。但是师侄入了死字营,这不是我的计划,当时平西军中有杨威在,师侄入平西军,是那时候最好的选择。”郭淮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人心最是不可测,师兄我便就是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算无遗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