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虞点樱离开后，隔了几分钟，驰光也推门走了出去。
街尽头拐角的一条窄巷里，拄着龙头拐杖的土地公正来回踱步。
一见驰光走近，土地公连忙作揖行礼：“小仙参见九天东厨司命主。”
驰光略一抬手：“事情办好了？”
“灶君放心，”土地公笑呵呵道，“往后别说是上面来的仙使了，就是一朵沾了仙气儿的花飘进我这地界来了，我也能立马知道。”
驰光沉吟片刻，又叮嘱：“她疑心重，以后你日常巡逻记得避开她。”
土地公瞬间心领神会这“她”指的是哪位，忙不迭点头，但心中仍有几分顾虑：“可是灶君......万一以后哪天我和点樱仙子碰见了，我应该......”
虞点樱没喝孟婆汤这事他是知道的，芒津是他的管辖区，在此范围内的仙灵异样统统瞒不过他。
驰光也深知这点，因此让他能避则避，以免虞点樱察觉不对，整天忧心他会不会去告密。
但这话音随着驰光向他投来的前所未有的认真目光戛然而止。
对方明明神色冷淡的脸上却仿佛写满几个大字“这都要我教你”，以及一个无比醒目的问号。
“......”土地公赶紧自己接上自己的话：“我应该随机应变——如果她表现得像认出我了，我就让她放宽心，保证我不会向天上告密；如果她装没看见我，我就掉头就走也装没看见她。”
见他这么爽快，驰光的脸色和缓不少，再开口便有些得寸进尺：“如果她认出你了，而且要你签什么保证书，又或是拿什么东西抵押，你也一概答应下来。”
土地公：“？”
“有什么损失，就找我来赔。”
土地公：“......是。”
憋屈地答应完，土地公悄悄抬眼觑了觑驰光的神色。
几番犹豫，他还是忍不住多了句嘴：“这个......灶君啊，小仙，小仙有一事想问，点樱仙子这孟婆汤，是不是您......”
驰光挑了挑眉：“怎么？”
“......没，没怎么，”土地公抹了把汗，脑子里还没捋清楚，嘴又张开了，“那这孟婆汤的事暂且不提，但是，唉，您......您别嫌小仙多嘴，实在是这......”
“这点樱仙子如今毕竟是在凡间历练，您不跟玉帝请示便下凡，还敛去真容，伴她左右，这，这若是往后叫天上知晓了......”
“知晓了又如何？”
驰光笑了一声。
土地公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于是大着胆子抬起头，却见这位年轻的灶君脸上确实正挂着笑意。
就是这笑吧，怎么好像渗着寒气......
这念头刚落下，他又听见驰光的声音响起。
冷嘲、讥讪。
冰冷得叫他觉得自己仿佛在这春寒料峭的三月天里生生咽下了块万年玄冰。
“渊嶷将我身边的仙使贬下凡，可曾请示过我，叫我知晓？”
寂静。
有那么几秒钟。
寂静得土地公感觉自己快吓死了。
不是，这届灶神怎么这么疯啊？
渊嶷？
连天帝的名讳他都敢直呼！！！
神仙打架小仙遭殃，他土地老儿就不该多这个嘴。
就这张破嘴！
趁着驰光还没来得及说出更多大逆不道的话，土地公连忙冲他施了个礼，又着急忙慌向天空上拜了几拜，嘴里嘟囔着“小仙僭越，僭越，先行告退”。
一转圈沉入了地底。
头顶被两边高墙切割过的天光稀落地倾下，在逼仄的昏暗里渗进亮。
驰光不甚在意地瞥了眼土地公消失的地方，目光明明灭灭。
毕恭毕敬如何，悖逆不轨又如何呢？
他转身往回走。
路灯此时已经亮起，地面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不知怎的，驰光忽然想起有一年大年初五。
他和录恶使点樱、录善使荷华到了新的小城考察善恶，当地有一独特年俗“剁小人”，要在大年初五剁饺子馅儿包饺子。
据说剁馅儿时一边念叨憎恶的人，一边剁得叮咚响，就能除去小人，从而前路顺遂。
于是那年的初五，驰光跟荷华被迫听了一早晨虞点樱制造出的剁馅儿声。
中途他还去厨房观摩了一会儿，虞点樱边剁边愤愤念叨，但咬字很含糊声音也低，驰光没听清楚。
最后还是荷华又去偷听了一番，回来后告诉他，虞点樱剁的小人是——
“剁天帝，剁天帝，剁剁剁剁剁天帝......”
话毕，两人都“噗嗤”笑出声。
......
回过神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