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高二临近期末特意组织的一场数校联考,顾玉溪的成绩不好不坏——在她看来,没有退步就算不错啦。
班主任要求学生通知各自家长,在考完试当天下午,来校参加家长会。因而,届时学生们就有了半个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
作为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每日早出晚归的顾父是不可能参加的。顾玉溪也早早地问过了顾母,被不耐烦的一句“天天忙得奔死奔活,谁有空参加你那个劳什子家长会!”草草打发。
曾经年年是优秀学生代表的顾玉溪,长到这么大,小学中学也组织过几次家长会,而家里也确实鲜少出席:顾母不是需要回老家干农活,就是家里太忙抽不开身,还让她不要再拿这种闲事来烦她。
哎,现在更是不如往昔了;光辉的时候不来,现在来干什么呢,我上赶着给自己找机会挨骂吗。
她叹道,不来正好。
陈一作为本班班干之一,被老师“光荣”点名留下帮忙;而自己?留下自习是不可能的——顾玉溪还不至于这么热爱学习。
于是,顾玉溪跑去网吧了,就在一楼,差不多一进门,左右一探就能看见的地方。
顾玉溪玩了不到一个小时,一抬眼——
神色难辨的顾母站在自己身边。
顾玉溪下意识抱头。
顾母没动手,只淡淡地往门口指了一下:“走。”
顾玉溪瑟缩中,觉得哪怕顾母在店里、或者门口直接一巴掌下来,继而对自己破口大骂也不奇怪,她也做好了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的准备——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不一样的是,以前是在亲戚邻居面前,这次,不过是换了对象,来添加自己的丑事,作为以后同学间的谈资。
谁知,这边顾玉溪一直深呼吸,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那边顾母直到出门,推车走人,也没说什么只言片语。仿佛已经疲于应对无力再管一般,只从牙缝里低低憋出一句:“走!还不回家!”
两个人,一前一后骑着两辆电动车,一路无话。
中间顾玉溪试着打破沉默。
“妈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来就不知道你又上网了是吧?”
顾玉溪选择放弃。
顾母这腔让顾玉溪牵肠挂肚的怒火,直憋到深夜,晚饭后,她和和顾父并排坐在餐桌旁,开口制止顾玉溪离开,才开始爆发。
顾母从一开始的状似技穷无力,到后来越说越激动,又把她从头到尾批判了一顿。
从过去串联到现在,从她的生活习惯,到平日的为人处世,再到人品能耐——一无是处;生养她还要供她从小到大的吃穿学习,真是赔钱赔力!而她这个白眼狼不孝女……
“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顾父一直没怎么抬头,仿佛像是看笑话的样子,一会看看电视机,一会理理头发,挖挖耳朵,似乎是事不关己,又似乎是不愿搭理,时不时还不在意地笑接几句“不让她上学就完了呗!”“供她吃穿养大就不错了”“早就说让她去读技校了。”“这孩子没救了,翅膀硬了我们管不了了!”穿插在顾母滔滔不绝的指责谩骂中。
这么多年一模一样熟悉的流程。
顾玉溪自己理亏,只是边听边哭,越哭越惨。
但这种姿态还是被嫌弃的,她只好自暴自弃努力捂嘴,把哀嚎压抑在自己的手掌下。
她一边听,一边恨不得自己干脆突然失聪,更恨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没种——如果自己省钱买点酒,忍着恶心喝完,会不会就有勇气在这个时候直接跳楼了?
……话说到时候他们会后悔吧?不会吧?……也许应该会,但应该也只会觉得,是自己白眼狼没学会感恩、不学会知足,才想不开,绝不会反省自己——不,他们始终不会错,错的只是我……
他们应该会……哭……吧?
会。
但哪怕哭了,也应该是口中更加痛骂自己?
顾玉溪哭到最后,忍不住都对自己冷笑出声,不禁又一次陷入回忆——
被上了高中后的自己,才后知后觉的曾经持续数年的校园暴力,和每每忍不住被家长敷衍以对,或者干脆给出的一句“你怎么不好好想一想,别人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你要先从自己找原因”,以及从小到大,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合格、鲜少得到肯定,始始终终仿佛时刻都需要“我永远都是对的”的家长的指点指责,而自己又永远都改不好做不对,永远被批评、被否定;一次次感觉自己得不到尊重、自尊心被凌迟,仿佛不会、也不值得会被人真正关心和爱护过,只会觉得自己是一种从出生起就背负巨债的废物和包袱。
为什么别人欺负可以回家喊妈妈,而自己,只要一想起“家”这个字眼,永远都只能感觉到畏惧,和让自己无助到哭……
什么“家永远是你温暖的港湾”……都是狗屁!
——究竟是孤儿惨,还是我惨?她崩溃又冷静地想——可能还是孤儿比较惨吧。
一个小时过去,这场单方面的批斗大会,顾玉溪都快忍到最后,可是一时的情绪上头,她却又“不识时务”地开始质问。
于是双方又开始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