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活也有些劳损,咬咬牙留下仅用作几个月日用的钱,和自己认识十几年的工友干了个工地餐馆,那段时间顾母也起早贪黑地去帮忙。本来风风火火眼看日夜兼程有回本的迹象,工地却出了事故停工了。
耐不住无止境的亏损,工友卷了账面上仅有的钱一夜失踪了。找了整整一个星期的人徒劳无功后,顾父一身酒气半夜回到家,红着眼咬牙切齿半哭半嚎骂了一夜的娘,和眼里有红血丝却还要不耐烦去照顾他的顾母越吵越凶,直到把整个楼道的邻居都吵到按捺不住出来,酒意上头和邻居继续吵。
从那以后,自觉翻身无望,顾父最后还是去了工地和做保安,平时靠做不稳定的零工谋生。顾母也在顾玉溪升入初三开始上晚自习,不必每天按时做饭而出去做散工,比如短期保姆和车间包装贴补家用。
夫妻之间争吵愈发频繁,顾玉溪本以为自己会更加窒息难捱,意想不到的初三长时间的在校学习,让她得以有喘息之地。
这个过分早慧的姑娘,还觉得自己仍像从前一样日日活泼外向叽叽喳喳,其实在别人眼里日渐孤僻。而她的内心,也掩埋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抑郁与阴暗。
读了太多的书,懂了太多的理论知识,却始终无法从她所信奉的书本中找到让父母温柔的办法。
她努力苦学,被视为理所当然,因为农民的孩子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仿佛真真正正是父母口口声声中义正严词的“你学的是为我学的吗?你是为你自己学的!”
偶然一次考砸了,战战兢兢带着试卷回家签名,在双方僵持片刻的默不作声后,迎来的是母亲毫不留情的一个巴掌。
初三顾玉溪迷茫了,终于在多年后感到了曾被压抑心底的自厌与自卑,认真学习换来的好成绩曾带给她唯一的底气,但在青春期越发躁动的大环境下似乎越发不值一提——
因早年青春期发胖再没瘦下来的的体型,因自以为美实则乱糟糟的头发和廉价不合身土里土气的衣服,因自小学开始便被同班小团体日渐明目张胆的言语侮辱和谣言排挤,因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诉家长自己在学校被欺负却被不屑一顾,不是被回以“那他们怎么不欺负别人就只欺负你?你应该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就是“那你就和他们做朋友啊,真心换真心,总有一天他们会认识到你的好意的”。
她照做了,可无济于事。
三番两次后,她从此放弃向父母倾诉任何心事,内心暗暗发誓,哪怕有一天自己想找死,都要先还上自出生以来,父母日夜念叨养育自己的这笔账——这数额应该是很好还的,如果能找好肾脏器官的卖家。她天真又恶毒地想。
初三的顾玉溪,在一次被安排带后进生同桌后,爱笑爱闹的她很快和这个差生同桌生了朋友。从来没有钱消费爱好贫瘠的顾玉溪,在偶然被这个同学分享小说和请去网吧打游戏后,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从一开始的熬夜困到第二天上课打瞌睡,到后来明目张胆的逃课。初始因为长久以来优异的学习成绩被老师宽容,误以为在熬夜学习,时间长了真相暴露被叫去谈话,但仍屡教不改。
偏偏太过扎实的知识基础和一点即通的聪慧头脑,使顾玉溪对初三考试应付得游刃有余。
轻易以高分升入高中后,顾玉溪仍然一如既往。在心思仿佛越发纯粹又仿佛越发复杂的高中,她终于慢慢在同学的窃窃私语中意识到了自己的“矮矬穷”,从小学就一直欺负自己的同学,有的已经辍学,有的还和她一样进了这所高中,还在坚持不懈地传播她早年的“可恶行径”“目中无人”,甚至她又有了新一批的讨厌者。一两个表现颇为清高、音乐或者美术的代课老师在上课时对她有意无意地忽视,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名老师对“城里小孩儿”白富美同桌的善意调侃。
甚至在放学时闲聊不经意提及自己已经习以为常的来自母亲的辱骂,换来的却是同行同学不敢置信的“怎么可能会有妈妈这么骂自己的孩子?!真的吗?你学习成绩还这么好?!”
甚至诚心诚意地劝道:“你是不是在家和你妈妈闹矛盾了?我可告诉你,那也不能在外面这么说啊!”
那一刻顾玉溪心里产生了一种难以置信却又啼笑皆非的巨大荒谬感,而与之同时蓦然而生的是鼻腔发酸。她没再继续辩解,匆匆别过同学骑车离开了。
就连老师们对顾玉溪从一开始的唉声叹气怒其不争到后来颇有些放任自流。
顾玉溪知道自己在堕落,也半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叛逆。
她仿佛明白自己在犯错,走向一目了然的贫瘠未来,仿佛又不想明白。
父母仍然忙于谋生,他们还是争吵不断,并对突然就那么不争气的女儿又打又骂,仍然还是那句不耐烦丢给她一句、她从小到大已经听烂了的“你学习又不是为我学的!难道你学习好,将来有出息了享福的是我吗?”
顾玉溪当时被打的不住躲闪疼得直哭,内心却冷漠地想:“为什么你们总是能说得好像我和你们没关系一样?”
顾玉溪这段说不清是报复还是叛逆的作为,让高中学习成绩每况愈下的她变成仿佛一个隐形人。
很多同学对她的评价是阴郁、孤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