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船之上,谢添浑身瘫软的叫龟奴搀扶着,双目紧闭,俨然一副昏迷之像。另一厢槐阳的状况倒是好上不少,虽然看起来有些醉醺醺的,好歹还有些意识。看见站在对面的柳忱,槐阳显得十分激动,大着舌头喊道:“少、少胡人……”柳忱见他二人这般狼狈的姿态,一时怒从心中起,冷声质问香船的酒伶主:“他二人因何这般狼狈,你们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
那女子不愧是风月场中人,见惯了场面,对柳忱的质问毫不慌张,笑笑说道:“能登上这香船的人,除了喝酒作乐,还能做什么呢! 说到底,毕竟是他们自愿上船来的,夫人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柳忱也知对方言之有理,左不过心里有气,正当再开口说些什么,冷不防看见谢添对着自己挤了挤眼,意识到他是在假装昏迷,这方作罢,吩咐道:“来人,将二公子搀扶回来。”
许酒一马当先,伸手将谢添搀扶回自己的船上,另有下人过去将槐阳背了回来。一行上下收拾妥当,正打算渡船离开,又听见香船里面传出一声娇喝:“等一等……等一下。”随着这声音落下,一个圆脸的少女从香船里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这女子身着胭脂色纱裙,长发散落肩头,额间缠着流苏抹额,虽然装扮流于轻浮,举手投足气质却显得天真烂漫。那女子来到船头,俯身跪在柳忱面前:“夫人请发发慈悲,将奴一起带走吧!”这酒伶一句话宛若炸雷,炸的两船的人都鸦雀无声。一时之间,无数双眼睛都直勾勾的望向柳忱。
香船的酒伶主轻笑出声:“你这是,想好了?”粉衣酒伶点头应道:“想好了,我要下船,跟谢公子走。”酒伶主道:“咱们香船的规矩,来去随心,你既想好,我也不多留了。望盼着谢少夫人能大发慈悲,好心的将你收留入府吧。”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令柳忱有些发懵,她也不知这女子与谢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时间没了主意,只得转头望向谢添。可此时的谢添也不知是真睡了还是在装睡,任凭旁人乱成一团,他仍是闭着眼睛不肯睁开。实在没法子,柳忱只得自己拿主意:“谢家乃清贵门第,姑娘只怕进不得。”那女子闻言便红了眼眶,委屈巴巴的说道:“可是,我与谢公子已经说好了的。”
柳忱道:“你既与谁说好,且去找谁便罢了,总归不用我来拿主意了。”柳忱也不愿与这些风尘女子过多的纠缠,不待对方说话,转头吩咐船夫:“调头,去岸上。”船夫闻言麻利的调转了船头,正当划水离开,猛然听见身后噗通一声巨响,脚下浪花翻滚,竟是那女子投了河了。围观者有人惊呼不已,那酒伶主却冷眼看着女子在河水里挣扎起落,冷笑一声:“你既已经打算离船,是生是死便与我无关了。”言罢一甩袖子,绝然转身离去。
柳忱眼睁睁看着水面上逐渐消散的水花,终是于心不忍,对许酒说道:“许叔叔,将她带回去吧。”许酒却是满脸的不赞同:“一个酒伶罢了,夫人何必管她。”柳忱道:“总归是一条人命,就是死,也不能死在我的手上,徒增罪业。”许酒只得撂下谢添,飞身跳进水里救人。稍事耽搁,小船这才得以前行,行至岸边,众人改换了车马,柳忱和谢添乘车,许酒带着那酒伶骑马。滚滚车轮碾压过无声的暗夜,道路才走了一半,谢添终于懒洋洋的睁开了眼睛。
柳忱坐在谢添的身侧,见他醒转,索性便将目光挪了开去。头顶灯光摇曳,借着昏暗的光线,谢添不住的打量柳忱,半晌方笑着开口:“生气了?”柳忱充耳不闻,并不搭理谢添,他便得寸进尺的伸手去拉柳忱的衣摆,堂堂侯府的二公子,未来的侯位继承人,就这样对着个女子撒娇耍赖,宛若七岁孩童一般:“别生气了,不会有下一次了,恩?”
柳忱实在经不住谢添这般磨,态度终究软了下来,叹息道:“并非是我给二哥哥脸色看,实在是你太过出格了些,眼下父亲才过世不久,二哥哥和我都是有孝在身的人,你日日流连香船不说,还许诺要将那风月场上的女子带进府里。此事若传扬出去,定会惹来不少的闲言碎语。母亲如今不在府中,谢家只有你我二人支撑着门面,这百年的功勋威望,二哥哥可知其中的轻重?”柳忱一脸严肃的望着谢添,情急之下未免将话说的很重。谢添便也敛了脸上的笑容,坐起身来,郑重其事的望着柳忱:“家中基业乃三代人血肉铸成,这一点,我自是不敢忘记。这次登上花船,实属无奈之举。”柳忱一早就猜到了谢添是为了查案才登的香船,眼下听他这般说,连忙问道:“可是那香船上的什么人与案件有关?”
谢添点头应道:“前日我带着槐阳去了趟地下坊市,原打算着扫听扫听关于春水情的消息。说来也巧,我竟在那坊市里遇到了三花酒楼的老板,他告诉我,春水情这种药乃是燕京城本土盛产,它最开始的出处,就是未名居的那条香船。”未名居靠售酒为生,女子大多是清伶,若有客人愿意出高价,也会有人出卖身体。柳忱虽回京时候尚短,却也听说过,曾有几位酒伶越级攀上了官商之家,最终被迎娶进府的事。谢添从怀里拿出一个粉色的瓷瓶,细细把玩着:“原打算上船简单的探查一下底细,哪料到一上船就着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