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是否有人寻你,要不要派人支会太子殿下?”
马车中静了许久许久,方才听得他憋出句话。
“呃、不,不必,”韶歌摆手,抬头见他并未看向自己。
“你住所附近护卫是禁军还是东宫羽卫?”他道。
“是哥哥的人,”韶歌道,“但今日……每月的晦日我照常都是要和周英出去的,不时也宿在周家,碧娘他们都知晓,护卫也不会惊慌。”
司徒申眉心一皱。
也许是埋怨自己身边的防卫疏忽吧,韶歌心想。
“我也没什么可不安全的,”韶歌笑笑道,“就差把穷困潦倒写在明面上,再说我名声也不太行,谁愿意去劫个灾星——若是当真有人把我绑了,恐怕全京城着急上火的,只有哥哥吧。”
司徒申终于看过来。
或许他想说一句还有他人。
却用什么立场呢?
“……我、娘也很挂念你,”他说罢,又将脑袋转了回去。
韶歌一愣,旋即笑了,“是啊,还有三嫂和阿芙呢。阿芙最念着我,若是我消失不见,她怕要难过许久。”
司徒申微颔首,“有所耳闻。”
“还有周英,以她那张扬的性子……我们早上从周家离开,现在天色已晚,周家怕是会派人来找英娘,你看尉迟那会不会有所为难?”
司徒申,“他自会处理,不必太过担忧。”
韶歌点点头,对面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她又点点头,心渐渐凉了下去。
方才因为被他兜头抱起的轰隆心跳,也终于逐渐平复,叫她能听清这马车中的安京——只余相距遥远的呼吸声。
几乎是从相见开始,韶歌便不住打量眼前的人。
三年很长,他身着铠甲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只有陌生,若非眉眼中那几分熟悉,她几乎要以为,这只是某位自己未曾见过的年轻将军。
他离开营地之前卸了甲,此刻深陷在一团黑色之中。
劲装上的纹路粗粝,腰间皮革钢带坠着不离身的武器,此身从上到下每一寸,都写满了防备。
他身量似乎又高大了些许,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方才发现明明就是故人,却为何气质相差如此之多。与那年除夕在宫中的匆匆一面大不相同。彼时他身上全是战场留下的掩盖不住的凌厉和悲戚,现在却不见了,那些浓烈的情感——他像是身在一团雾里,韶歌看着他的眼角唇畔,盯透了皮肤也看不清他的忧喜。
明明就是在眼前的人。
韶歌却觉得,司徒申本人,比通过东宫传递来的一张薄薄书信遥远太多。
“……将军?”
思索良久,韶歌喊出口的,是个何其陌生的称呼。
司徒申眉峰一挑,看过来。
“……公主,”他手指往车中小桌上一搭。
好似只这一瞥,就被他周身气所撼,韶歌竟莫名有些畏惧。
“有何吩咐?”
他尾音上调,大概是含笑,又像是带了两分愠色。
韶歌:“……许久,不见?”
司徒申:“嗯。”
韶歌:“将军……安好否?”
司徒申的嘴角终于一扬,“公主仔细看了这么久,看不出吗?”
韶歌的心猛地一跳,“我并非……我是……”
“……”
“我只是有些不习惯,”韶歌低下头,手指搅在自己裙带上,一圈圈越来越紧。
“从前……先前,我们……我和将军相处时候,都是将军说的多些。”
“我也不太习惯。”
韶歌听到,心里猛地一颤。
“首次被公主如此称呼,不知该怎样回答,”他一叹,声音微不可查。
他们目光相接的时候,只一瞬的伤悲破碎,击溃了各自假面佯装的模样。
韶歌已经有些鼻酸,她强迫自己说些什么话来转移心念。
“我……我今天并非有意闯入,哥哥从未对我透露过校场的具体|位置,只是我们跑马许久,迷失了方向。”
“并非什么大事,”司徒申道,他正身直视,“毕竟你连原型机的图纸也亲手摹绘过。”
韶歌一笑,“我能懂些什么?胡闹而已。”
“殿下说你还在研究先生的机械讲义,他还偶尔拉了赵闻来给你讲课,”司徒申道。
“我现在日子清净,”韶歌道,“就做些费脑子的事情,显得光阴不会太过苍白……总归女红之类什么时候学都不晚,这些东西日后怕是……”
她心中一顿,心道怎说了这样的话出口,连忙调转话锋,“虽不应当,可我见了正在调试的甲胄,当真威风,听说你带了好多甲胄回来,那机械军中拥有机械甲胄部队,是不是指日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