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绮怀便跟了仵作前去检验。
在仵作的刀划开这具丑陋尸首的胸腔肚腹之后,她亲眼看见戚子熹藏污纳垢的皮肉之下,经脉寸断,五脏六腑悉数化作一泡结着冰碴儿的腥臭血水。
水魄寒。
卫绮怀的疑惑解开了。
在这般折磨之下,自尽反倒能更快了结痛苦,对戚子熹而言,的确是个合理的选项。
可是,继戚尚之后,戚子熹竟然也死于水魄寒,这就更古怪了。
戚子炀收殓了先后死于非命的儿子和兄弟的尸首,此时,狰狞已经不足以形容他阴郁可怖的脸色了,可他现如今能做的,只有对着一干近卫大发雷霆,然后下令彻查两案。
比起他的震怒,戚烈则像是一夜之间老去了二十岁,憔悴之至,悲痛之至,好似被谁抽尽了精气,连闻讯赶来看尸首的动作都僵硬迟缓了许多。
可卫绮怀却想到了戚晓死的那晚,他只是拈起胡子哀叹了几声宗祠的劫难。然后就没了。
这样想着,她忽然意识到,戚泫所说的戚家灭门案,似乎在不知不觉中飞快推进着。
她回到吕纾身边,告知她这个新消息。
这次吕纾似乎有些意外。
意外这种神情,在她脸上,并不常见。
“……这也太巧了。”
她眉峰蹙起,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拜托道:“阿怀,你帮我去看看虞涵和戚泫那两个孩子罢。”
卫绮怀一愣,捕捉到了她话里话外的微妙意思,但还是有些不解:“你的意思是?”
吕纾说:“阿怀不妨猜一猜,没了戚子熹,他下一个怀疑的会是谁?”
“你要我去看看虞涵他们……”卫绮怀顿了顿,悚然一惊,不敢置信道,“你认为他会怀疑虞涵和戚泫?不可能吧,就算他们是由虞晚荷抚养长大,委实有得到毒术传承的可能,可孩子到底是孩子,怎么配药?怎么杀人?戚子炀总不至于怀疑自己的孩子吧?”
“为何不会?戚子炀这个人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多疑善忌,又自不量力。”吕纾有理有据地反驳她,说着说着却忽然话锋一转,幽幽道,“虽然那两个孩子实在无辜,但是阿怀,你也不要太相信小孩子了,莫要以貌取人,尚少爷八岁就杀过人了呢。”
不要举这种极端的例子啊!
卫绮怀噎了一下,妥协道:“那好罢,我去看看虞涵他们。”
*
半路上,她遇上了任长欢。
任长欢的神色很有几分凝重,抬手将她拉住:“师姐,你是要找戚泫吗?不必去了。他死了。”
他死了?
许是因为卫绮怀的神色太过惊诧,任长欢很轻易地就猜出来她继续要问什么,便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示意道:“他双目流尽血泪,已经失明,目不视路,溺水而亡。”
卫绮怀被这个消息劈头盖脸打了个猝不及防,下意识忽略她的话:“又是水魄寒吗?”
“并非谋杀,而是失足落水。”任长欢耐心重复了一遍,“我方才去看了,戚子炀正在那里审问仆从和宗祠的守卫,那一众人都说他是众目睽睽之下跌入祭坛的,许是身量单薄瘦小、加之失明的缘故,才不慎落水。祭坛水深,众侍卫捞到他时,他便已经没了气息。”
跌进那座小池塘一般的祭坛?
这也能是不慎落水吗?
卫绮怀又问:“你可曾见过他的尸身?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符咒、魔气或是被傀儡丝等物操纵过的痕迹?”
任长欢摇头:“我偷偷查过了,没有这些东西。”
卫绮怀苦恼地揉了揉眉心,百思不得其解。任长欢却握住她的手——虽然她并不能握住,那手只是虚虚地从卫绮怀掌心中穿过去了。
她说:“师姐莫要忧虑太多,当务之急还是为你我考虑一下罢。”
未待卫绮怀回答,任长欢又道:“师姐,现如今戚泫已死,他的所见所感也该在此终结。那么我们此刻身处的这个幻境,又是何人所造呢?”
卫绮怀轻轻呼吸了一下,终于开始面对那个被自己有意忽视的可能。
是的……
是的,她在水晶洞里见过的心魔,也没有提到过蜃母的名字。
应该是吕纾给她讲过的蜃母传说,让她先入为主,一直以为自己还在蜃母的幻境之中。
但卫绮怀心里却很清楚,再如何离奇的幻术,也有基本的施行法则。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幻术,其本身是无法凭空造物的。
倘若戚泫是以自己所忆所感而创造幻境,那就该如她先前所见那样,作为“参观者”的她,只能拘于某一视角。
若是戚泫想要多方面地“复原”某段场景,那就必须以一定数量的、经历过这些场景的具体实物作为媒介来施行幻术——可她遇见戚泫时,对方身处海市之中,并没有岛上的东西可作这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