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宋沅的前八年,这大概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困境。
她生于除夕,是在一家人的溺爱和关注下长大的。宋家不是普普通通的白丁商人,所谓的临安第一家不单单只是有钱而已。
宋沅虽不清楚京城的大伯是做什么的,但听外祖母提过一句,是个很大很大的官。母亲家里本只是普通商贾,也正是因为嫁给了父亲,娘家算是在官场上有了极强的人脉,舅父更是白得了临安知府的位置。渐渐的,临安许家在也将重心从生意中抽离出来,将全家全部的生意都交给了最善经商的妹妹,也就是宋沅的母亲许芳柔。
临安城里一宋一许,一官一商,又是密不可分一家人,谁会不敬不畏?一年前许宴知又中了解元,一个十五岁的天才少年横空出世,全城轰动,宋许两家一时风光无限。
作为家里面最受宠爱的小女儿宋沅,更是活的宛如临安城的公主,又岂会遇到困境?谁又敢让她受委屈?
偏偏就是有些个不长眼的。
马车里的许宴知瞧着手中被泥污了一半的课业,还有宋沅这些日子的考卷,渐渐皱起了眉头。
宋沅的字打小都是跟着自己练的,书是跟着自己读的,课业也是自己一点点盯着做的,手中这驴唇不对马嘴的文章字迹还颇潦草,竟然会写着宋沅的名字,那她自己的文章课业,想必就在另一个人的手里了。
许宴知一听说闹事的是徐家女,便猜到了事情的大概,又在宋沅断断续续读哽咽声中,明白了事情的全部。
这个徐家,因祖家出过一探花郎,世世代代便以文人自居。本家在官场上虽有些成就,但到了临安,徐宁父亲这一分支,却也落不得什么官名。
秉持着清高的文人身份,徐家无人从商,即便自家看似风光,却不过是个要靠京城接济的空架子,还要在外大花银两、大办家学。
老祖辈的孜孜不倦徐父全未学来,倒是跟那些所谓簪璎世家学了个宠妾灭妻,家里的姨娘养了能有十好几个,光女儿就生了十一二个。徐宁是徐家主母唯一的孩子,名义上是个嫡女,却无父亲疼爱,无母亲兄长庇护,在家的日子,恐怕真如她向宋沅诉说的那样难熬。
徐宁也的确是可怜的,可当他转过头,望着蓁蓁那一双哭红的眼睛和涂上了药也依旧红肿的手背,宴知仅有的一丝怜悯也荡然无存。
这个徐宁,她在家的日子过的再难,再需要“临安第一才女”的名号讨她父亲欢心,也不该用这种方式招惹自己的妹妹。
“蓁蓁,爹娘有没有教导过你,你不是事事都要赢,但你若想,就要凭自己的本事?你打小也是这样做的对吗?”许宴知柔声问。
宋沅点头。
“那徐姑娘若是想赢,是不是也该靠她自己?”
宋沅点头、摇头、又低下了头。
“……她说,她家里没有人会教她那些,她就是想学也学不到……况且起初也并非是我主动想要帮她做弊,是因为……”
“我知道。”许宴知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最一开始,你是出于怜悯帮她妹妹解了围,未曾想却因此得罪了她,她威胁你不听她的话就不能上她家的学堂,你信以为真,只能够听她的威胁。后你又因为同情,有些想替她完成心愿。可你又不甘心每日的努力都付诸东流,所以才会纠结难过。”
宋沅并没有跟二哥哥详说什么,但是他却都猜对了。
“蓁蓁,学堂上的事情,你已将能做的都做到最好,错不在你。只是出这么大的事儿,你为何不跟爹娘哥哥说呢?你知不知道大家有多记挂你,若让爹娘知道你受这样的委屈,会多心疼?”
宋沅再次低下了头。
“我只是听小棠姐说,她从六岁起就不哭鼻子了,我八岁了,不该遇到什么事儿都找娘。”
徐小棠,应该就是那个跟徐宁水火不容的庶妹了。
许宴知哭笑不得。
“你难道还怕爹娘会因为你爱哭而不喜欢你?”
宋沅想了想,傻笑着摇头。好些日子了,许宴知终于见她重露笑颜,心却不由得更疼。
“蓁蓁,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就算不告诉爹娘,也告诉二哥哥好不好。出任何事情我都能够帮你解决,绝不会不管你,更不会……不喜欢你。”
宋沅犹豫了一刻,看着他的满眼真诚,乖乖点了点头。
其实,她最怕的就是告诉她二哥哥,不知从何时起。大约是宋沅知道爹娘和大哥哥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她,会一直疼爱她,但二哥哥不一样。她虽一直“哥哥”“哥哥”但叫着,心底却渐渐有一种不一样的情绪,大概就叫做患得患失。
为何会这样呢?明明二哥哥待自己这样好,甚至比亲哥哥还要好。
可她是真的有些害怕,怕他真的会有一天不喜欢自己。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宋沅以为是到了家,忙问二哥哥可不可以帮自己瞒着爹娘。未等许宴知回答,外头就传来了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