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了自己两天时间宣泄情绪。这两天里绝大多数时间我都躺在床上,饿了啃一口面包,渴了喝口水,困了就睡,醒了就发呆。两天以后,我终于觉得自己的状态开始正常了,虽然由于作息和进食极度不规律感觉脑袋和身体都有些昏沉,但之前那种脑中蒙了薄雾的感觉总算散去,我便知道接下来身体和心理状况会慢慢好转。
??我又花了两天在家调整一下状态,看了一遍爸爸这段时间收到的信件和邮件。期间有人给家里座机打了几次电话,我没有接,对着通讯录记下了对方身份。等到第三天,我对着镜子端详着自己,非常憔悴,黑眼圈很重,眼睛水肿地厉害,脸色很差。若是以前我绝不允许自己这样走出家门。
??很好。我用冰块草草消了下眼睛的水肿,随便理理头发,素面朝天就去了学校走下最后的毕业流程,领了双证。导员和同学看到我的样子大惊失色,但我不仔细解释他们也没敢追问太多,欲言又止地跟我道了别。回家路上我看着毕业证,不久之前我还在憧憬和规划毕业后的打算,现在完全不需要了。我自嘲地笑笑。
??快到家门口,远远看着一辆有些眼熟的轿车停在附近。我冷笑一声,真是心急啊,这才第几天就等不及了。
??那是和爸爸有来往的一家古董商会的理事陆康岭的车。我曾见过他几次,为人热情豪爽,但目光中透露着一丝油滑。爸爸虽没说过,但我能感觉到他也不喜欢这人,每次碰面只是打个招呼,略说两句就拉着我远远走开。
??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这两天我浏览了爸爸的信件——这些和古董打交道的人还是更偏向于手写书信——这位陆理事,很久以前就开始打爸爸收藏的那件钧窑月白釉紫斑三足洗的主意。他的来信措辞很巧妙,亲近而不亲狎,最开始很容易潜移默化地让人对他产生好感。然后他逐渐开始有意无意地提到商会的难处,提到自己身为理事的责任,同时不断恭维爸爸是“商会乃至文玩界举足轻重的人物”。
??不就是想让爸爸这个“人物”作表率,捐两件藏品出来么。我冷哼一声。
??最近的两封信中,他提到了那件钧窑三足洗,找了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想请出这钧瓷展出,供众人开开眼。意图很明显了,我猜测是爸爸在回信中一直装傻不接话——这是爸爸的拿手好戏——逼得他不得不明示。现在大概看爸爸出事,我一个小姑娘容易拿捏,前两日一直打来电话,今天便亲自上门来了。
??那就来吧,现在时机也正好,晚了我的情绪就不好调动了。
??我装作没有看见这辆车,两眼呆滞地向家门走去。就听到后面人下车的声音:“渺渺,渺渺!”
??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明明没见过几次,还叫得这么亲昵。平时只有爸爸才这样叫我。
??我继续向前走,直到他拎着几盒礼品追上来拉住我:“渺渺,是我啊,陆叔叔,还记得吗?”
??陆康岭用极其和善关切的笑容向我打招呼,随即又换上悲悯的表情:“渺渺,你爸爸的事……唉!我这几天都没怎么睡着,你爸爸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人那么好,怎么就出了这种事……”边说还边想伸手搭上我的肩膀。
??我条件反射地躲开他的手,他手停在空中有点尴尬。我赶紧呆愣愣盯着他,然后做出一副如梦初醒的表情:“啊……陆叔叔!对不起,我这几天有点浑浑噩噩的,刚才没认出来您……”
??“没关系没关系,渺渺,你一个小姑娘要自己承受这么大的事,太辛苦了。”
??其实他的表情挑不出错,但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我总觉得有些惺惺作态。无论如何,先演下去再说。
??我看着他就红了眼眶:“爸爸……爸爸他……”眼泪跟着就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