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府监牢常年不见天日,牢里空气浑浊潮湿,墙壁地面沾满说不清的污秽,犯人凄厉的哭嚎与腐臭的气息纠缠充斥在监牢的每个角落。
凌不疑跟在廷尉纪遵身后走到一间牢房前,一个身形中等的男犯战战兢兢窝在牢房角落里瑟瑟发抖,花白的头发散乱不堪,锦缎做的衣袍沾着大团污渍。凭着经验,凌不疑看出这老头被打得挺惨。
“就是他了,没挨一下就全说了,”纪遵面无表情地说,回应纪遵的是一片沉默,回头看到凌不疑正看着自己,又说“不是我,他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大义灭亲啊。扬侯,这女娘与你廷尉的郎官较之如何?”凌不疑动了动嘴皮子。
“平原君这叫性情刚直,以国为先,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样古怪?”纪遵也是看着凌不疑长大,论起来也算凌不疑的长辈,说话也就无甚顾及。
“是,子晟受教……我只是奇怪,扬侯竟然接受案犯亲眷开的条件了。”凌不疑笑着说。
“哼,有何不妥?卷宗在廷尉府书房,你若是还要审就自己审吧。”纪遵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凌不疑对着纪遵背影抱拳行礼,目送着老大人离开。
……
程家宅院里的一间简陋房间,程老爹和萧夫人围在在小女儿的床边,又是捏手又是呼喊,却迟迟不见女儿反应,程娖杵在低眉顺眼地缩在门口,努力降低存在感看热闹。程老爹和萧夫人围在小女儿的床边,萧夫人刚想说让青苁去请跟着回来的张医女来,还没来得及,护主心切的莲房已经扑通跪下开始倒苦水。
莲房年纪不大,但讲话很会调动人的情绪,哭诉说自家女公子在庄子里受寒发热本也不严重,可偏偏碰上庄子上的刁奴居然拖延了小女儿的医药,要不是长女提前归家去到庄子灌了药请了医士,自家小女儿怕是要去见泰山府君了。被点到的程娖低眉顺眼地杵在门口努力降低存在感,等着看后面热闹。
“哼,照莲房的话,要不是旆旆心疼小妹,嫋嫋那还有命叫‘阿父’?可怜我的嫋嫋,十四岁的年纪这样一副饥民模样。”程始冷言相向,明眼人都明白这是在向负责养育程少商的葛氏发难。旆旆是程娖的小字,取自“荏菽旆旆”,有草木茂盛之意。
程始话一说完,程娖看到这些年妹妹的实际监护人葛氏脸色有些慌张。通过几日观察程娖发现妹妹少商并不是因为营养不良才瘦弱,只是天生小骨架,不符合程老爹心中的女娘康健标准罢了。说起来在自己进入青春期之前,程老爹也是愁得不行,一直到某日,亲眼看着长得跟冰霜花一样的女儿砍人脑瓜如切菜,老爹彻底不愁了……嗯,开始愁更没人配得上的问题了。
脸色慌张的葛氏心里慌得直叫冤,平时自己是想拿这四娘子出气,但内有傅母拿葛家不比从前劝着,外有万老太太隔三差五来阴阳怪气,是真不敢做得太过,从前至多是罚她禁足禁食,这次四娘子的病到昏迷真是个失误,又恰巧撞上了婿伯归来,都是那蠢妇(李管妇)!擅作主张!
“你这竖子!十几年不回来,阿母日日为你忧虑,你倒好,一回来先给你新妇买点心,到了家又只记挂着小的,若是你女儿不在我这你怕是看都懒得看阿母一眼吧!哎哟,我的心疾哟……咳咳……咳咳咳咳咳……”作为名义监护人的程老夫人觉得自己儿子是在埋怨自己,哭嚎着捶胸,大概是过于激动导致被口水呛到,一下假戏真做,咳得涕泗横流。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葛氏教育多年的缘故,程娖觉得自己大母的功力比十四年前进步了不少,每句话都哭喊的底气十足,干嚎假哭的声音也婉转了许多,就是依然那么爱讲车轱辘话,说来说去无外乎三个重点“竖子不孝”“新妇不贤”“孙女跋扈”,老太太话密,程始只能见缝插针耐着性子安抚老母,最后实在被老母哭喊得烦躁,程始忍不住回嘴。
“儿若不孝,也不会得了宅子就接阿母到都城享福,儿与新妇双宿双飞岂不快哉?”程始瞪着眼,阴阳怪气地说。
“你说甚?你个竖子,我打死你个丧天良的不孝竖子!”正擦眼泪的程老夫人听到这,气得眼泪流得更凶了,举起沙包拳就要锤儿子。
葛氏看程老夫人对着大房动手,心里头高兴地像吃了蜜蜂屎,还没桃仁大的脑仁一下没管住嘴,话赶话地就说了起来:“天呐,婿伯怎能有如此之言!君姑这些年没少为程家操心,对着四娘子也是尽心尽力,连个戒尺都舍不得举,婿伯多年不尽长子之责,怎还这样伤君姑的心啊!”
“娣妇噤声,如今不比在乡里的时候,总要讲规矩的,将军有过也该是君姑来训诫,以少犯长可是非礼之举……”默默轻泣了很久的萧夫人擦了下眼泪,顺势抬头对着长女一顿眉眼官司,收到对方点头,又继续低下头。
程娖视角就是:请阿季来了吗?请了。
目睹全局的青苁看得茫然,想提醒女君请人看病,又实在没机会张嘴。
“滚回你房里去,我与我儿讲话你插什么嘴?你个唯恐家宅不宁的蠢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