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做的,必定是北征讨伐羌族蛮人的梦。”白起州激动地扬声道,眸中光芒闪烁。
“非也。”英帝面容沉静。
“父皇日夜操劳国事,想必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景云想了想,温润的声音响起。
英帝缓缓摇头。
方才那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慵懒地掀起一点眼皮,突然露出些狡黠地笑容,轻飘飘道,
“要我说啊,父皇您什么也没有梦到,就是突然想逗我们玩儿的。”
“你放肆。”英帝淡淡地斥他一句,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朕乃天子,你道朕之所言是在儿戏?”
那少年悄悄撇了下嘴,一张芙蓉面略带了点阴沉。
白眠雪看着突然不悦的英帝,默了片刻,突然鼓起勇气从白景云身后探出脑袋,眨眨眼睛,轻轻道,
“父……父皇,您是不是,在梦里见到了亲人呀?”
英帝突然一顿,原本掠过他的目光突然转了过来,不置可否地盯住他。
白眠雪还是第一次被他直视,顿时发现英帝的眼神锐利如刀如箭,似乎任何东西在他眼下都无遁形之地。
他一时间被那目光吓得愣了愣,刚要垂下脑袋,突然就听见他道,
“你说得对。朕确实是梦到了亲人。”
“老五,过来。”
白起州和那个少年齐齐看了眼白眠雪,默契地为他让出地方来。
白眠雪又懵又无措,他也只是猜测而已,谁知竟然歪打正着地猜对了。
白景云朝他微微一笑,似乎是安抚他别害怕。
白眠雪只好缓缓走过来,自从穿过来,他还从来没有接触过他这个名义上的父皇,这会儿离得近了,他甚至能闻到英帝衣袍上淡淡的熏香。
英帝瞧着这个小小的,裹着一团厚重衣服的人儿怯生生地走过来,缓缓眯起眸子,冷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因为敏妃的缘故……他一向嫌恶这个儿子。
哪怕他生来就乖巧病弱,像只不足月而生的孱弱幼猫,比别的孩子更需要照顾,他也未曾涉足过几次五皇子殿。
五皇子在深宫被刁奴欺负,被下人克扣用度,甚至他受不了选择投靠太后,又被太后厌弃……
他全都知道。
不仅知道,他有时甚至会默许。
只是这会儿,英帝瞧着白眠雪明显比其他皇子更弱小偏瘦的身子,瞧着这个分明被他苛待的儿子,眼下和其他几位自幼养尊处优的皇子站在一起,虽然神情怯怯,但风华容貌却不输任何人。
一代帝王冷硬的心突然在这个料峭冬日软和了些,他瞧着眼前如幼鹿一样乖乖低着头的白眠雪,竟然少见地对他有了几分和颜悦色,
“你且说说,为何猜到朕夜梦亲人?”
“因为,因为父皇您一大早就召我们所有人都来舒宁殿了呀。”
白眠雪抬起头,眼睛亮亮地望着他,把自己方才的猜测慢慢说出来,
“如果是政事,您可以只传召太子哥哥,如果是边关不宁,可以找二哥……”
白眠雪歪着脑袋,掰着手指数了数,脸上露出一种天真自然的可爱,丝毫没有揣测帝王心思的不堪与阴暗,
“但您宣我们所有人过来,况且您刚刚祭拜完先帝的陵寝,思念亲人也是正常的呀。”
他说完,英帝难得地怔了怔,道:“你倒是聪颖。”
白眠雪掐着自己的指尖,慢慢地松了一口气。
察觉到英帝正在审视他,白眠雪咬了咬唇,鼓起勇气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只听英帝突然缓缓道,
“朕之前将你关进久思殿,你可怨恨朕?”
白眠雪心里猛跳了一下。
今日来之前,那个老太监是怎么说的?
他提醒自己,想好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白眠雪眨眨眼睛,看着英帝,过了好一会儿,才慎重又缓慢地摇了摇头。
“这是怎么了,还是觉得朕委屈了你?”
英帝当然记得自己上月为何狠心将这个儿子关进了久思殿以做惩罚。
他竟然敢在自己面前,替他那个当年犯下大错的母妃争辩。
胆大包天,不可饶恕。
……
这桩宫闱秘事牵扯的人和事太多,原身只是因为争辩了两句,就被锁进久思殿禁足。
白眠雪想,这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对错的。
他只好睁着一双漂亮的眼儿望着他,想了半日,软软地道,“父皇亦是有道理的。”
眼前的这个小东西倒会讨巧,只择出了一句最无关紧要的话来。
只是他说——父皇亦是有道理的。
英帝眸光暗了暗,那夜的梦又萦绕上心头。自从他登基以来,称孤道寡许多年,似乎再也没有人去仔细分辨他的话有没有道理了。
有理也罢,无理也罢,他是天子,谁敢认真反驳?
只有眼前这个小东西,会很笨拙地思索,然后认认真真告诉他,他也是有道理的。
他也是有苦衷的。
英帝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却罕见地没有生气。
只是淡淡地瞧着了白眠雪,一字一顿道:“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