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冰捧着装食物的双层匣盒,推门进去。启门声并没有吵醒榻上的人,他裹着被子,脸朝内枕着,气息匀调。李凌冰把食盒放到案上,屈膝跪在地上,眸子与榻平行,捻起兰花指,小心翼翼地扯下被子。
严克没有穿上衣,上半身裹着白细纱布,形如一个粽子。
李凌冰的目光一寸寸瞧皮肉,随后闭眼,细细地嗅,确定伤口的渗血没昨日多了,才捻指把被子拉过他的肩膀。她坐在榻边沿,抬头打量这间屋子——这是谢忱的屋子,起先严克不乐意住,她发了好一通脾气,才迫使他在这里养伤。
谢忱的屋子收拾得既干净又整洁。
“唔——”严克低声梦呓,侧过身来,面朝上而睡。
李凌冰垂眸看严克,只见他喉珠滚了滚,眼睛依然紧闭,看起来还不到醒的时候。李凌冰百无聊赖,看见谢忱搁在案上的枫叶。枫叶有许多片,都被堆在一起,有些上面写了字。她觉得有趣,便拾起一片,用两指指腹轻轻一捻,火红的枫叶旋转起来,上面飞着两个字——芸娘。
呵,原来谢嘉禾有心上人。
李凌冰鼓起双颊,把枫叶吹到空中,飞叶飘摇,挂在了灰色的帐上。
李凌冰余光扫到严克沉睡的脸庞,皮蠹作祟,自顾一笑,抓起案上的笔,又拖来一片无字的枫叶,划拉几下,才发现笔头早就干了,想起严克的粥,用笔端顶开盒盖,把笔尖往白乎乎飘着葱花的粥里一戳,润开了笔毛,如愿在枫叶上画了小狗的眼睛和嘴巴。
还缺两坨胭脂。
李凌冰苦恼地蹙眉,突然灵光一现,撬起小指,拨开严克脖子根的白细纱布,蘸了点鲜血,左戳戳,右戳戳,枫叶狗就有了两团胭脂红。
李凌冰把枫叶狗搁到严克额心,她捏了个道家诀,开始小声念咒:“天清清,地灵灵,奉请四方贵人,助我收伏小人,诸—恶—退—嗳!”
就在她手指下戳的一刹那,有什么东西从被子里唰地蹿出来,一下子抓住她的手。
严克眸子里泄出清光,哼哼两声,“我是小人,是吧?”
李凌冰想从严克手心里拔/出手指,他却不放手,费了好一番气力挣脱,一来二去,直到手心出了汗,才滑溜出来,粉唇向下一撇,“君子哪会装睡?”她的手伸向食盒,端出那碗粥来,“来,君子,吃饭了。”
“隔着老远,就闻到你的香粉味。”严克用手肘支起身子,仰头瞥了一眼,“又这么清淡?”
“果然是狗鼻子。”李凌冰低声嘟囔,用勺子来回搅动白粥,搅得碗勺叮叮直响,冷冷哼了一声后,道,“最后一顿了,少吃些荤,积点德,好投胎。”
严克眸色一暗,显然这句话触动他的心弦。
李凌冰自己也觉得这个玩笑开大了,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嘴边,“你运气好,圣人中风了,一时顾不及咱们的事。”
“咱们的事……”严克细品这几个字,晃然回过神,诧异,“圣人中风?”
李凌冰眨眨眼,“估计是给我们气的。”
“他要死了?”从病中惊起。
李凌冰狠狠瞪严克一眼,“想得美,哪有这么好的事,他还——”她本要将“两三年好活”这几字脱口而出,一想,在小狗崽子面前,还是少说前世之事,否则,弄不好又要被他当成是妖孽,他刚病过一场,胆还嫩着,别吓着孩子,转而说,“圣人修道,必然高寿。”
严克脸色青白,显然这话起了反作用。
李凌冰举勺子举得手都酸了,“严止厌,快张嘴。”
严克垂下眼皮,说:“太烫了,吹吹。”
李凌冰强忍不悦,把勺子送到嘴边吹气,一抬眸,瞧见胭脂狗还贴在严克额心,那两团红格外得艳,她心情大好,咬唇笑,把吹凉的粥送到严克嘴边。
严克安安静静地喝完了半碗粥,他的喉珠滚了又滚,待蛋壳白瓷的碗底渐渐见了底,他复又躺下。
李凌冰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碗底,问:“吃不下了?”
严克凝着黑眸看她,良久,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凌冰笑着摇摇头,“严止厌,今天,我们不说这些。”
严克还想说话,被李凌冰用勺子封住嘴,“喝粥!”
严克仍是没胃口吃东西,小崽子倔得很,僵直脖子,躲开勺子。
李凌冰只能把碗放到桌案上。她从怀里取出铜钱,铜钱已用皮绳穿了,编了个简单的结,她俯下身子,将薄荷的香气压到严克脸上,环过他的脖子,凭着手感给他系好铜钱,“我已经问过严春,松州铜矿的事你只当是个教训。好生收着这铜钱,让它箍着你,管着你,每当你觉得世人都不及你万一,就看看它,提醒你天地之大,人外有人。”
严克皱眉,“带着它,就像是带着一个污点。”
李凌冰说,“人的一生中,总会犯错,得到了教训,重新站起来,才是强者。”
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