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午夜的簋街依然热闹,从头到尾都是吃夜宵的店。每家店门前儿都摆满了小马扎,穿着入时的男男女女们甭管背的是爱马仕还是香奈儿,都只能屈着腿不讲究地坐下。喧闹声伴着辛辣的小龙虾味儿从街头荡到街尾。
江少珩看着又端上来的一盆小龙虾,微妙地抿紧了嘴。
展言非常大方:“吃吧!”
江少珩笑了笑,又举杯喝酒。冰啤。但他也没得计较了,光喝下去一肚子气。展言把一只小龙虾递到江少珩碗里,脸上红扑扑的。他喝了不少酒——江少珩一眼就看出来,不然他之前在自己面前总有点儿拘束。
“吃啊!”展言催促他,“不够再要!”
江少珩叹了口气,终于跟他说了实话:“我对虾过敏。”
展言愣了一下,他两只手还伸在江少珩面前,给他掰虾头,汁水顺着他手套的褶往下淌。
“对,对不起哦,”他又回到了那种有点拘谨的状态,“我不知道……”
东苔不跟他客气:“那你来干嘛!”
江少珩挑了一下眉毛。其实他也没办法解释,看完展言的直播他就鬼使神差地发了那条信息,展言回得也很快,说算啊。然后又说去簋街吃夜宵,问他来不来。江少珩看见地名儿没多想,想着好像没怎么去过,就应了。临出门前江楚大呼小叫地非要跟着,把金小敏都惊动起来了。江楚告状说哥哥大半夜还出去玩儿,金小敏却说男孩子可以,但她不行。江楚哪里能忍这种话,母女俩当场又掐上了。江少珩赶紧趁机溜走,到了簋街才意识到为什么他没怎么来过——一条街都是卖小龙虾的。
而且,东苔也在。就他们俩,不讲究地坐在室外撑的小桌子上喝得正酣,显得他就是个添头。
江少珩捏着啤酒,胸口直发闷。
东苔喝得比展言还多,正飘乎,也不把江大少爷放心上了。展言尚残存一丝理智,知道这顿饭本来应该是感谢人家的,特别不好意思地喊服务员拿菜单,让江少珩点点儿能吃的。
江少珩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我不饿。”
展言眨眨眼:“要不换个地儿?”
江少珩又笑:“没关系。”
展言此刻脸又红,眼睛又水汪,听了他的话露出了一副很为难的表情,简直像在故意勾人了:“那你要我怎么办呀?”
东苔笑出来,也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喝了酒控制不了,用江少珩也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还说我谄媚?”
展言的脸一下子更红了。
江少珩只好把冰啤举起来:“我陪你们喝酒。”
东苔便笑眯眯地跟他碰了个杯,用那种骚里骚气的语调说:“江少没架子,人家好喜欢哦!”
展言嫌他丢人,手里剥好的龙虾直接往东苔嘴里塞,让他别说话了。东苔大呼小叫地喊起来:“哎呀你弄我一脸!”
江少珩微微侧脸避开视线,手指把铝制罐头捏出不易察觉的凹陷。
展言还在跟他客套,说本来应该郑重一点。醉鬼东苔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别讨好阶级敌人!二丫!你这是背叛工人阶级!”说得展言更加尴尬,恨不得把人摁龙虾盆里。
江少珩倒没生气,他一开始觉得东苔太热切了,这种人他见得太多,虽然面上礼貌,心里终归是有点儿轻视。但是东苔接二连三跟他“口出狂言”,江少珩反而觉得有意思。主要他这人耍宝,每次说得还挺逗,江少珩气不起来。
“他怎么喝了这么多?”江少珩问展言。
展言还没回答,东苔自己扬着嗓子嚷嚷起来:“老娘今儿高兴!”
一嗓子又粗又响的爷儿们,一声又脆又亮的“老娘”,引得旁边人都回过头来看了两眼。
展言摁住他,然后压低了声音跟江少珩解释:“他……那个,试戏被刷下来了。”
这消息还冒着热乎气儿,没比小龙虾早上桌多久。他们俩本来美不颠儿的,刚坐下点菜呢,陈芳芝突然一条信息过来,跟东苔说不用他准备试镜了。东苔一开始还傻乎乎的,说没试上沈雁臣也行啊,陈姐不跟他打好预防针了吗,别的角色他也不挑。
陈芳芝就回了他冷冰冰三个字:“不用了。”
然后就再也没有更多的解释了。其实东苔根本还没到“试镜”那一步,这个结果只可能是看照片的阶段就被刷了下来。但陈芳芝明明说过,剧组不管怎么样会留着照片和信息,分配点小角色。东苔静默地坐了半晌,问展言:“小书生也不行吗?我有这么丑吗?”
展言无言以对。
东苔抹了把脸,让服务员上酒,那会儿江少珩刚出家门。
“江少,”东苔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江少珩袖子,“你演纪慕云对不对?那你能不能去帮我说说呀?我哪里不行?就是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嘛……我是长得不好,还是演得不行啊……不是,他们怎么知道我演得不行啊,都没让我试试呢……”
这就不太体面了。展言赶紧拉住东苔,小声哄了他两句。
江少珩睁着眼睛,很懵懂地问:“纪慕云……?”
东苔一下子抬起脸,死死地盯着江少珩的脸。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很凶,像小狗发狠的时候龇着牙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