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要给我新的人生……”以撒看着她,那些彻骨的渴求,喷薄的恶意,一点点被他碾碎在舌尖上,然后一点点被他说出来,“但是……什么是人生呀,伊塔?”
“我从流星街出来,就一直一直跟着你了。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学着笑,学着说话,学着恰到好处的示弱——不过是因为我要你。”
伊塔完全听呆了。
她在这个停顿的间隙,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男孩,然后下意识地伸手,替他擦了擦他苍白的脸上沾的雨水。
以撒脸上的笑容忽地一收,然后又安静地笑起来:“伊塔喜欢我吗?”
是有一点的。但是并非那种喜欢,因为伊塔知道,在猎人世界,这些喜欢的结局可不美好,就算上不了恐怖电影,也能上法治频道。
变态们把自己无法满足的欲望和病态的思想揉在一起,给你硬塞下去,称之为“喜欢”,甚至“爱”。但这是他们自己的戏剧,自我的展示,从头到尾都无关你的想法——比如伊尔迷·揍敌客,血淋淋的案例啊,血淋淋的。
如果要拖个人出来研究类似于“畸形的爱”这种课题,非他莫属。
以撒也是吧。
但他会让步,会听她的想法,会尊重她。虽然以撒说是“学着”,但是伊塔想着,为了他,她也可以学着站出来,站到西索和那些赏金猎人面前,伸出胳膊,试着保护以撒。
这或许不是爱情,但是这是一种很奇异的,他们之间独特的感情。伊塔能感到,她知道以撒也能。硬要说的话,大概类似于,在一个全然黑暗的世界里,你们忽然看到了彼此。
“你明白的。”伊塔回答。
“我明白的,”以撒点头。
男孩开始沉默。
“躲起来吧,伊塔,”以撒抬起眼看她,他的眼睛在雨里也是微亮的火,“把我当成西索一样地躲起来,躲到商场里去,柜子里,什么都好——如果我抓到你,我就吃掉你,从里到外……直到什么也不剩。”
……
伊塔踏上了自动扶梯。
商场很暗,每个窗口都是黑漆漆的,只有一些自主发电的机器还在运转,嗡嗡地闪着一点点光。唯一的好处就是里面很暖和,空调还没散尽。伊塔摸了摸冻僵的胳膊,哈了口气。
她走上楼梯口,然后用软垫仔仔细细地擦了擦鞋底的雨水。
“像是躲西索一样的躲起来”……那必然躲不了啊。先不考虑伊塔的反侦察能力多么强,这群变态的侦察能力各个都是顶尖水平。她身上的味道,水渍,甚至呼吸声,在他们眼里都太明显了,这和直接送人头有什么区别?
伊塔走到四楼,摸索着随便推开了一扇玻璃门。因为走得匆忙,很多店铺都来不及锁。
这是一家甜品店。
伊塔用手机照着明,发现柜台里还有许多来不及卖出的慕斯蛋糕。她站在柜台前,左右环顾一下,只花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就抛弃了良知,找了个没用过的叉子开始吃了起来。
伊塔啊伊塔!你的思想道德水平怎么开始向库洛洛·鲁西鲁看齐了!
她一边吃一边自我谴责。
安静的环境很适合人思考。伊塔就在思考,她想了很多,同时也在等待,等待着以撒找到她——见过他一面之后,伊塔意识到,很多事情远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人心是很复杂的。
但是,等伊塔吃完了一个芒果慕斯,又吃完了一个抹茶慕斯,仍然没人来找她。
……不对劲啊?
伊塔咬着叉子,愣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什么,打着手机开始往下走。
手机的亮度被调到了最高,因此,她看清了许多来的时候没看清的东西——比如尸体,被腐蚀掉喉管,或者被撕裂开,安静地躺在那里。
是之前以撒杀掉的赏金猎人。
伊塔打着手机,走下自动扶梯,走出昏暗的商场。
入目是积满雨水的开阔广场,已经没有人了。
以撒走了。
伊塔站在玻璃门前,站了好一会儿。
小银手机忽然“叮”了一声。大概是因为她很久没回去,金良心发现,居然给她发了个短信问好:“安全?”
伊塔被感动了,她回了个“安全”,从遗落的一堆雨伞里随便找了一把,撑开伞,准备走回去。
广场停电之后,四周昏暗极了,没有人影,偶尔才有车迅速地掠过。
伊塔想打辆出租车,就顺着人行道走了一会儿——走着走着,她似乎听到了一丝很轻的声响,仿佛是不远处的草丛在细微地晃动,又仿佛只是错觉。
伊塔沉默了一秒,站定,回头看过去:“要不……你出来?”
周围静止了一瞬,然后一个留着板寸的男人倏忽出现在人行道上。他饶有兴致地垂着眼,看着伊塔,转了转指尖细细的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