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此时贴近她的耳边,道:“这位是御史夫人,同你母亲是手帕交。她夫君早先年领了济州刺史,一家人近来才返京。”
云晚湾一听是母亲旧友,心中亲近了几分,忙道:“夫人好。”
天色渐渐沉下来,设宴的长廊檐角次第升起了橘黄的方灯笼,澄黄的穗子随着风轻轻摇曳。
云晚湾向大人们问过好,便告退了。
宴旁有个小花园,云晚湾琢磨着还得有一段时间才开宴,便知会了祖母,便与喜桐提着盏灯笼,一同去花园里散步了。
花园一侧有湾小池塘,云晚湾眯眼辨识片刻,认出这正是云湾桥底下的那湾池塘,于是向简侯府上仆役讨要了鱼食,准备喂鱼去。
此次宴会邀请了诸位夫人、正值芳龄的贵女并几位极其尊贵的皇亲男眷。云晚湾一路走来,却没见到几位同龄人,想来应是去其他地方游乐了。
她打小体弱,不大喜闹,选择小花园,其实有刻意避开人群之意。
她正同喜桐说着话,冷不丁身后传来一阵鼎沸的人声,主仆二人对视一眼,诧异回眸。
打设宴地相反方向,隐约可见几点零星的灯光,须臾,几个年轻男子并女子的声音遥遥传来:
“那狗奴才呢?”
“他躲不远的!”
“传令下去,谁要是找到那狗奴才,本王赏他一百两白银!”
于此同时,云晚湾头顶的花树窸窣响动,纷纷扬扬洒下几片花瓣,旋即她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她一惊,方要叫人,那影子却“噗通”一声,径直沉入池塘里了。
喜桐慌了阵脚,语无伦次道:“这……小姐,咱们要不要喊人来救啊?”
云晚湾抬手示意她噤声,接过她手中的灯笼,轻轻往水面照了照。
池水清澈,涟漪幽幽荡开。
她望进一双清澈的狭长眼眸里。
那眼眸尚未没进水里,眼神有些冷,仿佛结了一层寒冰。望见云晚湾,他微愣,面色稍缓了些许。他冲她轻轻摇摇头,然后沉进池面。
云晚湾心神颤了颤,握紧手柄。
是沈庭书!
云晚湾有些哭笑不得。
两人的缘分,竟接二连三地与水脱不了干系!上一次她被他从水里捞出,这次两人颠倒了位置,她站在岸边,看着他浮在水里。
她心跳怦然,却不曾乱了阵脚。
沈庭书会武,在水中应当是可以屏息片刻的。
夜渐深,水面上朦胧地笼上一层薄雾。联想到方才的人声,云晚湾心底有了底。
她十分镇定地收回灯笼,将灯油稍稍拨出一些,转身走开几步,背对池塘。
灯光变得晦涩。
身后那帮人在转瞬之间靠近,寂静的池塘边霎时变得喧哗。他们在距她三丈远处停住脚步。明灭的灯火中,有小厮抬起灯笼,扬声道:“何人在此?”
云晚湾不应声。
那小厮又靠近了些,云晚湾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喜桐,慌了神的喜桐此时才回过神来,扬声回道:“骠骑大将军之女云氏在此,敢问各位何事?”
那小厮又欲说什么,被一道温润的声音打断。
“那,请问云小姐,可曾见到一个穿着黑衣的侍卫?”
是姜玉衡。
云晚湾的心脏“咚咚”狂跳。她抿抿唇,心道:“冤家路窄。”
她真的不想看见这个人,怎知天意弄人,偏生让他们打了照面,她不得不与他周旋。
于是她假装并没有认出他,回道:“不曾。”
这时,姜玉衡右手边、被众人簇拥在中心的人一把夺过小厮手里的灯笼,发话:“二哥何必多费口舌,直接过去看不就得了。”
他带着一众小厮,气势汹汹的朝云晚湾这边来。云晚湾看清他的脸,心道:“原来是这个纨绔。”
此人正是五皇子,因着母妃受宠,年纪与她差不多大,人却嚣张跋扈极了。前世被姜玉衡利用完后,似乎留了个全尸。
他的跋扈,上京无人不知,前世云晚湾曾经也被他骚扰过。她心底有些发怵,但一想到身后池塘里的沈庭书,心底涌上些勇气,不曾让路。
那五皇子扬起灯笼,正欲张口骂人,冷不丁照见云晚湾的脸,一时口中酝酿的污言秽语抛到九霄云外,自己原本要做的事情也抛之脑后了。
灯笼“啪”的落地,五皇子搓搓双手,磕磕绊绊道:“洛神……神仙姐姐?”
云晚湾一愣,但潜意识让她后退两步,不作回答。
抬头四下环视,视围过来的众人面面相觑,连姜玉衡眼中都蒙上几丝不解。
五皇子脚下踟蹰,正欲说些什么,云晚湾身后的池塘突然迸出一道银瓶乍破、水浆迸开的喧哗声,云晚湾最先回过神,回眼望去,一道挺拔的身影劈开水面,跃至半空,似一道淋漓的泼墨。
她的一颗心脏瞬间揪紧了。
众人未及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已经倏地俯滑下来,用云晚湾看不清的动作,迅速挑下五皇子腰间别着的姜黄玉璜,旋即单膝跪地,双手奉着那玉璜,轻声道:“五殿下,臣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