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妖怪当得久,脑子却大抵还是人的脑子;既然是人的脑子,就会拥有人都存在的习惯性认知;如此,“小腿血液不循环发麻会导致视线发黑”,很可能成为一种惯性思维。
是这样。
那可以欺骗一下大脑,说不定视线就清楚起来了。
沈莹华换了个姿势,眼前顿时雾蒙蒙的一片。
她盯了很久,最后终于失望地确认,这是穿白衣服的史艳文,“你刚才说的什么?”
史艳文继续解释:“计划原是如此……”
沈莹华哦了一声:“炎魔同意了。”
史艳文:“是。”
她又挠挠脸颊:“这法子对中原最有利。”
史艳文:“是。”
接着,沈莹华重新把头低了下去:“西剑流兵力强盛,按部就班的话,拿下中原指日可待;反倒是现在,只要安排得当,中原不仅能多喘息几天,或许还能反败为胜。”
史艳文:“……是。”
她脸上并没有多少愤懑或了然的神色,只是平平地进行总结。
“那么,你并不先行,却在这里等我,”沈莹华道:“是觉得我知道这些事实后,就会理解这些事实。”
她言辞中带着点儿刺。
这尖锐很隐晦,然而一旦觉察,就会不自觉顺着她的思路解读下去,变得特别尴尬。
——知道这些事实后,就会理解这些事实。
——理解了它们,自然不该再生气。
——不该因为被排除在计划外就委屈,不该因为没有得到任何提醒而愤怒,不该因为再次错过救人的机会而懊恼,不该因为放言成为了可笑的空谈,而感到难堪。
——在重苍生而轻小我的大义面前,若存半点良知,就该为苍生着想,怎会因一人的挫败罹难,不顾局面地闹腾?
史艳文嘴唇开合,良久才道:“艳文并不是这个意思。”
沈莹华点点头:“究竟是哪个意思,你可以想好了再告诉我。——正好,我也想想自己该怎么说。”
她真的很想说点什么。
史艳文是个胸怀宽广的圣人。太上忘情而至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大义和小我摆在一起时,他会选择哪个,完全能预见;况且牺牲一人就能救十万生灵,再没有比这划算的买卖。
有返魂香在,人也不会真就这么死了,这牺牲竟还是暂时的。她无需咄咄逼人,去刺痛对方作为父亲的柔软心肠。
现在头一件要紧事,是开风云碑,要让西剑流再不能进军中原,要赢,等赢了之后……
又会怎么样呢?
……可那到底又会是怎么样啊。
“战场毕竟余波未平。”史艳文想拉着她往前走,“不若回转神蛊峰后,再……”
“先把话说清楚。”
史艳文侧身看一眼远处的人影,他真的快要成为不明物体了。
沈莹华的声音冷凝起来:“温皇不上前来,无所谓。你看是你转述给他,还是他自己听——反正武林人士本领高强,总比我耳聪目明。我不喜欢打机锋,说话要是太难听,你自己忍一下。”
……史艳文总算明白,温皇为何宁可在背后多加指点、也要避而不言了。
他突然开始庆幸,来解释的不是神蛊温皇。
他与沈姑娘本无太深情分,惹人讨厌不算什么;若惹得温皇和沈姑娘更生嫌隙,就颇令人歉疚了。
“沈姑娘不必迁怒,艳文非是有心隐瞒。——是了,你或许不想听,可我不能不与你说。”史艳文忽然换了副更为郑重的神色,沉声道:“你能保证,小空不成为中原杀劫的恶源吗?”
沈莹华没被绕进去,“小空从来都不会是中原杀劫的恶源,炎魔才是。干掉他,中原的杀劫自然不会来到。”
史艳文又问:“那你能保证,不杀死小空,而将炎魔彻底从他身上驱逐吗?”
这次,沈莹华稍稍沉默一会儿,在史艳文准备顺着这个前提说下去时,她忽地抬了头,声音清晰。
“我能。”
“代价呢?”
“那种东西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
“因为我无论如何都付得起。”
“沈姑娘,”史艳文叹息:“你并没有必要逞强。”
沈莹华定定地看着史艳文。她觉得自己眼前又要发黑了,赶紧按按眉心,深吸了一口气。
“那什么是有必要的?”
史艳文似乎很不愿意说重话。
然而他面前的人,是极直白、极不愿遮掩的。最终,比起暗示和喻指,他还是选择了真诚。
“无谓的牺牲,没必要。种火的存续,才是有必要的。”
无谓的牺牲。
沈莹华本以为自己会怒极反笑,但只是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