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在做什么?”
随着清脆中饱含着敬慕的女声响起,石室正中的圆柱形水幕上,出现了一个房间的画面。
四面是高抵屋顶的书架,侧边有光透过窗棂洒在窗前的圆形几案上。画面正中,一把环形靠背带扶手的木椅上,坐着一个正低头专注摆弄着手中物件的男人。
“我在做一个……能记录一段影像和声音的东西。”空旷的石室中回荡着近千年前的声音,男人的声线极温柔,带着令人耳酥的磁性,从容、以及浅淡的趣味。
随着他的话,画面中男人握着刻刀的手指灵活移动,一颗淡蓝色、成人拳头大小的半透明矿石上,石屑不断掉落,逐渐被镌刻出复杂而玄奥的纹路。
“记录影像和声音?”清脆的女声带着好奇,“这就是您说过的那个,叫作什么……”
穿着柔软白袍子的年轻女孩倚在男人坐着的靠背椅旁,专注看着男人灵巧至极的雕刻动作,年轻的脸庞尚未长开,已可窥未来的俏丽绝美,如花蓓初绽,约莫只有十四五岁。
“留影石。”男人接口道。说话间,他手上的动作有条不紊,大半颗矿石上已遍布凹凸细致的纹路。从光泽质地看,那绝对是一颗难得的宝石。
女孩“嗯”了一声,靠在木椅扶手上的柔软身子不自觉向男人的方向倾斜,秋水般的眸子凝视着男人,充斥着纯粹浓烈到绝难被认错的崇拜和爱慕。
虽然在八百年前,记录并能再现声影的技术无异于天方夜谭,但画面中的女孩全无半点迟疑,仿佛对男人的话深信不疑。
“先生的话,定是能做到的。”
面对女孩的信任,男人只轻笑了一声,并不回答。从始至终,他始终没有抬起过头,手上雕刻不停,那柄银色的刻刀在指尖如蝴蝶翩飞,近乎艺术。
说来也怪,那种叫作留影石、如今看来显然成功了的技术,连宝石上被雕刻出的纹路都能映得纤毫毕现,唯一看不分明的,竟然是那个男人的脸。仿佛有一团朦胧的水雾晕开了男人的五官,挡住了从八百年后投来的窥视。
“先生……为什么想到做这个东西呢?”女孩轻轻的声音又问。
从她那样在旁偷偷又痴痴凝望过去的神情里,谁都能看出她只是想与那个男人多说几句话罢了。
“留个纪念罢了。”男人随口道,带着些漫不经心的笑意,“人都是健忘的动物。”
女孩一怔,随即用力地反驳道:“先生为我们做了这么多,大家都不会忘记先生的!至少我绝对不会忘记先生……不对!我、”她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涨红了脸,眼波盈盈,“我会一直追随在先生身边,不会离开您的。”
声音渐低,羞涩到几不可闻。却又坚定如同对神明宣誓。
男人却显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仍专注着雕刻的动作,只用那把天生温柔的嗓音轻笑道,“傻丫头,没有谁能永远陪着另一个人。总会有人离开。”
他结束最后一刀,银色刻刀在指尖一晃后消失,手指抚掉淡蓝色宝石上残存的粉末,将宝石举起来左右端详了一下,向后递给女孩,哄孩子一般,“这个就给你,留个纪念吧。”
“不要……”对他奉若神明的女孩却没伸手去接。一滴眼泪滴落在地板上。“沉香、沉香不会离开先生,永远不会!”
女孩抬起头,颜如春晓的脸上挂满了泪痕,眼神坚定到执拗。“我的性命是先生救的,名字是先生取的,本事也是先生教的……”穿着柔软白袍的女孩跪在了地板上,伏在他腿边仰视着男人,一字一顿:“沉香是您的人,会生生世世追随着先生!”
“真是孩子话。”男人模糊面孔上唯一清晰的嘴角原本自然弯起的弧度微微绷直了几秒,随后叹了口气。他随手把完成的留影石放在旁边的矮桌上,腾出手来摸了摸女孩鸦黑的发顶。“你还是花朵般的年纪,而我已垂垂老矣。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站起来。”
“先生!”女孩脸上滚满珠泪,却还是在男人变得威严不容违逆的声音里顺从地站了起来。她怯生生、依恋地伸出手牵住他袍袖一角,蔷薇般的脸颊又晕红了一些,忍着羞怯鼓起勇气道,“可是您和我做了那样的事……难道不是、沉香已经是您的人了么?”
语气亟亟,期待他的认同。
男人沉默了一瞬,握住她手腕轻轻一带,就将女孩拉进了怀中,将她横抱在腿上。纤细柔顺的女孩嵌在成熟的男人怀里,顿时亲密无间。
“讨厌吗?沉香和我这样。”男人搂着她问。
“当然不!我、我……”
沉香偎依着他,面如火烧,又羞又爱,已说不出话来。
“那便好。”男人顿了顿,自嘲笑道,“我还不算太糟。所以沉香啊,我救了你这样的话,以后也不必再说。你并不欠我什么。”
沉香坐在他膝头,搂抱住他的脖颈。两人如此过了几息,男人将她放到了地上,“去吧,我这里的事情还没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