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培卿醒来的时候,是在暖阁里。
他昨夜实在是喝得太多了。
兖南年年都会酿荔枝酒,那是母亲最喜爱的酒。
都说江湖人洒脱,喜欢大口喝烈酒,母亲偏偏不是,荔枝酒最是清甜。
除夕夜里喝的,自然便是今年新酿。
父亲想念母亲,却从来无法宣之于口。
两世为人,他其实极少碰酒,因为酒醉伤神,贻误正事。
醉浅无用,不过助兴,可惜无兴可起,遑论相助。
可若是醉生梦死,昨夜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大梦放浪,醒来越觉寒凉,徒生奢望。
一场空罢了。
“来人。”
末九推门进来:“公子醒了。”
“什么时辰了?”
“刚过辰时。”
“都这个时辰了。”倪培卿缓缓道,“父亲呢?”
“公子后半夜醉倒在亭中,我背公子回来的时候约莫寅时,将军刚好出门,还嘱咐我将公子送来暖阁,怕公子醉酒吹了冷风染得风寒。”
“知道了。”约是独自去了军营吧,每逢年节团圆,父亲总是要叫自己忙碌些。
许是因为睡在暖阁,倪培卿并没什么不适。
他起身往外望了一眼,隐约听见礼乐声。
末九跟着道:“陛下有旨,新春乃万物萌新,当举国庆。又及,太子入东宫,小公主及笄,是以今日的新年祭典,几位殿下与后宫人等全数参加,很是隆重。这会儿听着似是已经结束了,这是回宫的乐鼓。”
对了。
今日,是她及笄。
主子没说话,末九便就继续道:“陛下钦封承平公主,赐承平府,可自由出入宫廷。”
接着,他解释道:“这承平府就是之前的如归府,再再之前的长公主府……”
没叨完,他就见主子已经往外走去,这才住了嘴。
暖阁里没有平日覆眼的白绫。
倪培卿一路往亭间走去,走得并不快。
如今,他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情好着急的了。
她要他别做驸马了,去做个能臣。
可他做了一辈子的臣子,也累于这臣子二字。
如今有了南宫初的前车之鉴,怕是驸马与臣子,便真的是南辕北辙了。
他不想做臣子。
哪怕在那一刻,她已经替他做了选择。
“到朝堂中去,大桓缺的不是驸马,是能臣”。
如今,臣子的本分已了。
可倪培卿呢,倪培卿该什么时候才能做倪培卿呢?
他也没有想出来办法。
亭台已近,白绫还在石凳上。
上头还带着湿意,像是被泼了酒水,晕着酒香。
看来是真的喝多了,什么时候将酒水洒了都不知道。
转身欲走,目光所致,一点莹白。
身姿动容,倪培卿伸手过去。
桌案上,躺着一枚白玉。
一路跟来的末九见他定定看住,从旁道:“昨夜你醉酒后,公主来过,是她命我去背公子回屋的。可这玉……不知何时……公子?!”
倪培卿抓着那白玉,整颗心都像是被拎起来抖了抖。
“如果你的眼睛年后还好不了,我就不原谅你了。”
“为何不入朝?”
“如果没有忌惮呢?”
“那你想娶我吗?”
“什么时候?”
纠缠的气息,攀扯的视线。
“现在呢?”
还有,还有猛然退开的少女,慌乱的眼,殷红一点的唇。
以及——
被那双唇重新渡进的酒水。
荔香里的甘甜。
叫他放不开,也不允许她逃走。
低浅的哼吟,怀中挣扎的手,还有渐渐模糊的意识,连带着不知是谁打翻的酒盏,碎盏声都沉闷。
手指摩挲出白玉上小小的“时”字。
完整的白玉,不似他怀中那枚,犹自带着裂缝。
那是最好的玉石匠也修补不好的鸿沟。
可掌心里,这是一枚新玉。
“邵……韵时……”
这是这座府邸第三次换牌了。
巨大的“承平府”挂上去不过几日,邵韵时已经接待了几波的客人。
直等到过了初五,她才得了空闲躺在庭中的阳光下打盹。
一闭眼,便是那双迫得她不敢瞧的眸子。
也唯有系了白绫,她才敢坦然直视。
可他虽是听话,那白绫终是不经事地落了。
她也太过于低瞧了人本能的欲念,原本她以为,直接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