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邵韵时恼火,俯身捡笔时对着后座咬牙切齿。
不想邵慈笑得更欢了,这次还记得捂了嘴。
“你……”话没说完,有广袖蹭上手腕,邵韵时忽得抽手看下,却见自己的笔已经落在了一只玉削般的手中,她看得呆怔,再不敢往上去探。
那手便就轻轻一转,将笔搁在了案上。
那人没有说话,做完这些就坐下,邵韵时也没有说话,直等到阳光下的暗影划过桌角,而后轻轻一撇,最后定格在了案边,她才堪堪坐好。
一直空着的前座如今被一袭蓝衣添补,只比记忆里瘦削了一点,是个少年模样。
案角的紫毫笔摆得端正,一如前座笔挺的身姿。
倘若这笔是一把刀,邵韵时想,当真是很适合对着前头那脊背来一下。
这想法不过转瞬,她的脊背便就先被戳了戳:“看呆了?”
后槽牙一咬,邵韵时顿时干脆利落地将笔往后一剁。
邵慈被唬得一跳,只听自家小皇妹恶狠狠地回头:“送你了!”
“公主殿下。”顾太傅的声音便是在邵慈瞳孔震惊中传来,“可还有事?”
邵韵时舒了口气,转回身去咧嘴一笑:“没。”
“方才殿下说得很好,可见思量,但老夫希望殿下,能持之以恒。”
“是!学生记住了。”
如此,邵韵时眼观鼻观心,老老实实听了一整堂课,可每每眼角余光,总也能扫见前边那端直的背。
前世里是没有这般时候的。
她记得倪培卿在南书房的时间极短,也不曾坐在她前边,毕竟她与邵慈不是好学习的,离着他俩的位置都是空着,一般的官家子弟好容易进宫来学习,自会抓紧机会学东西,皇兄们因着总被太傅冷不丁的提问,所以玩归玩闹归闹,可不敢坐她前头被霍霍。
用上辈子邵慈的话说:“那倪家小子可不敢挨着你,这不,就因为你老打扰人家学习,人家干脆回家自请西席了。”
对了,上辈子是她把他闹走的。
后来,她问过他,是不是因为烦他,那会儿大桓刚亡国,她爬山渡水,几番差点因为伤势气绝,最后被他背在了身上。
自顾不暇,他还要驮着她。
那时候,她就问过:“你是不是更烦我了?”
“嗯。”
“我好难受,我可不可以睡一会?”
“不能。”
“我若是到了兖南,他们不服我呢?”
“不会。”
……
她问,他答。
她不问了,他便就掂她一下,强硬极了:“不许睡。”
邵韵时终于抬眼,目光凝在了那人的后脑勺上。
她控制不住想对他动手,可现在,她是大桓养尊处优的公主,她是兖南倪将军独子。她找不出能杀他的理由,杀了他,兖南怎么办,父皇怎么办。
她全无思绪地盯了片刻,听得顾太傅散了学才收回视线。
顾太傅刚走,她便就倏地起了身,一掌拍在了前边的案上。
众人纷纷瞧来,原是收拾书箱的小厮婢子也瞪着眼没动,单邵慈一个瞧热闹一般,差点从怀里搂一把瓜子。
邵韵时眼中带着狠,就这么杵在了倪培卿面前。
也是这一举,终于叫沉默了一整日的人掀起了眼皮。
是记忆中的脸,分毫不差,除了更显少年气,此时瞧来的眼沉静,甚至不带一丝惊诧。
只是在邵韵时又要来扯他书卷时,才终于现出困惑:“公主这是作何?”
邵韵时直接将他所有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下:“你不准坐这。”
“吼!”邵慈眨巴眼,看得带劲极了。
不想,蓝衣少年只是滞了一息,便掸了掸被洒落的墨汁弄脏的衣衫,缓缓站起。
邵韵时蹙眉拿眼紧逼他。
倪培卿也不恼,只低头问:“为何?”
“你坐在我前头,我还能学进去什么?!”
此话一出,其他皇兄们也瞧热闹不嫌事大地笑了起来。
邵韵时没有笑,她笑不出来,她还是学不会演戏。
不然,也不会最后输得一败涂地。
只是她这拙劣的演技,好像还是起了作用。
少年皙白的脸色竟是微微泛了红,又似是被这句话堵了喉咙,半晌没说出半个字来。
她这才一挑唇,而后随意一指,点到了最角落的位置:“那里,你坐那里。”
倪培卿顺着她指尖点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便蹲身去收拾地上的东西。
邵韵时受不了他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前世里半点的趾高气昂,惺惺作态得令人作呕。
可她偏什么都怪不得。
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