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烟疏柳,春色无边。
一条皇家队伍正从城外浩浩荡荡行进长安城,沿街百姓无不伏地跪拜。
昭月郡主坐在锦帷马车里,听得外面的嘈杂声,不由得拢了拢双臂上的天青色披帛,心中一阵惊怵。
坐在边上伺候的丫鬟碧珠见状,递上镂花小手炉,关切道:“手炉还有些温度,郡主拿着吧。”
明明已经入春,日子一天暖似一天,昭月还会觉得寒凉,穿得也比旁人稍微厚些,全是因为三年前被心上人和亲妹妹联手推下寒池,从此染上寒症。
念及此,昭月双眸闪过一丝阴霾。
碧珠掀开帘子一角,悄悄打量马车外长安城的风光,眉飞色舞道:“郡主,京城可真繁华。见惯了普陀山的草木,看着这些人间烟火气真是开心。”
昭月乜了一眼碧珠:“我们这次跟着太后回京,是因为皇上病重。行事不可张扬,免得落人话病。快把帘子放下。”
碧珠立马乖乖放下帘子,轻轻说道:“但愿皇上能转危为安,不然……”
没等碧珠说完,昭月连忙示意她噤声,不可妄议龙体。
碧珠会意,抬手掩住嘴巴。过了会儿,她仍是耐不住好奇之心,又道:“郡主是在京城长大的,对京城了如指掌。郡主能不能给奴婢讲讲京城有哪些好吃好玩的?”
昭月嘴角微微扬起,却无任何笑意。
碧珠是昭月一年前救下的孤女,收作奴婢,故而她不知道昭月郡主的经历,更不知道坐在她面前的其实不是真正的昭月郡主,而是吏部尚书南晚峰之女南念念。
南念念打小跟着母亲在南方小城长大。
至于她爹,在南念念出生前就离开小城,进京赶考去了。
母亲告诉她,她爹南晚峰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一定能高中,到时候会来接她们进京,一家团圆,再也不分开。
等啊等,南念念和母亲等了十二年。母亲的头发白了,面容憔悴了。
寄出去的书信杳无踪迹,托进京的人打听也没有消息。
母亲一日日心灰意冷,认为父亲必定是凶多吉少,整天以泪洗面。
南念念从未见过父亲,每当被其他孩子嘲笑没爹时,心中总是无比渴盼也有父亲的保护,也无数次幻想过父亲衣锦还乡,让她能在小伙伴面前扬眉吐气。
但日复日的等待不过是一场空,母女二人只好当南晚峰已经故去。
忽然一日,京城有官员来,说是替南晚峰大人接他的妻女进京。
一去十二年,南念念可高兴坏了,终于可以见到素未谋面的父亲。
母亲起初也十分欢喜,但没多久便心事重重,外祖父更是劝母亲不要进京。
南念念不解,一问才知道,父亲已经另娶丞相之女为妻。那母亲和她进京算什么呢?
小小年纪的南念念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遂将那份高兴收起来,不想进京了。
毕竟在过去没有父亲的十二年里,她照样过得自在快活。
但一来有高官命令,二来母亲痴情,认为父亲定是有苦衷,定不会委屈她们娘俩,所以母亲还是带了南念念入京。
那是南念念第一次来到长安城,当时她远未及笄,却也晓得很多事。
跟着母亲站在偌大气派的吏部尚书府邸门口,南念念认出匾额上的“南府”两个金色大字,心中却没有任何欢喜,只有紧张和害怕,很想回家。
她以为父亲会来接她,消减她的恐惧,于是巴巴地望着紧闭的红漆木高门。
但等了两个时辰,站得双脚酸痛,等来的却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她自称是丞相之女,南晚峰之妻,南府的女主人赵遇青。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娃一个男娃,皆穿金戴银,一副少爷小姐模样。
对比之下,南念念就像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不免自惭形秽。
南念念攥紧母亲的手,抬头明显看到母亲眸光暗淡,仿佛一簇光渐渐熄灭。
母亲在赵氏面前自称妹妹,赵氏笑着说:“论理,姐姐先嫁给老爷,妹妹我后嫁,便该姐姐是妻,我是妾。但妹妹我掌管南府中馈多年,姐姐又是初来乍到,南府人多事杂,我怕姐姐料理不来。”
母亲垂眉低眼,自认了妾的身份。她不过是草民之女,如何比得过丞相之女?
母亲素来温柔如水,不争不抢,但骨子里是有傲性的,那是南念念头一回见到母亲这般委曲求全的神色。
赵氏嘴上笑笑:“这事你我都做不了主,等老爷下值回来再做定夺吧。”
南念念和母亲心里都清楚,所谓定夺不过是让父亲来杀人诛心。
直到晚上,南念念才在晚宴上见到父亲。父亲清癯,饶是人至中年,也是形若青松,不难看出年轻时定是丰神俊朗。难怪母亲总说,念念长得像父亲,尤其是那双会笑的眼睛。
可惜南念念没看到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