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一个非常具有魔幻现实主义风格的24小时,方歆对所有事情的认知已经从“不敢相信!”变成了格外平和的“听上去有点离谱,但在崇盘倒也正常”。
比如突然得知太奶奶已经去世了的消息时,方歆只震惊了一瞬间便释然了。毕竟老人家已然近百岁的高龄,而且之前就已经有了痴呆的症状。现在看到那张黑白照片下面注明的生卒年月日,方歆才知道太奶奶在自己离开之后不久便去世了,至今已经10多年了。
父亲就这样用了物理隔绝的笨办法,硬生生地瞒了她这么久。原因到底是“你太奶奶不缺你一个哭坟的”,还是不想让小小的她得知这个残酷的真相,方歆无从知晓,也不想去问。因为如果问了,从那永远学不会好好说话的人口中得到的答案一定是前者,她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太太,歆妹儿来了,您还认得出我吗?”方歆慢慢走上前去,颤抖地说着。她的确是太久没回来了,个头、样子还有衣着习惯都和原来有了很大的差异。但是有一点是没变的,她笑着点了点自己右眼角的那颗痣,“这里,太奶奶的偏心眼儿。”
太奶奶那么多子女后辈里,只有她遗传了老人家这颗泪痣。所以当方歆问为什么表哥和表弟不和太奶奶住在一起的时候,老人家总会点着她眼角的泪痣,很霸道地告诉她太奶奶唯一偏爱她一个,这里就是证据,给了幼时的她极大的自信与底气。
而且,除了这颗痣,太奶奶还给了她别的。想到这里,方歆又打开书包把那个锦囊找了出来,炫耀一样地说着:“还有您送我的锦囊妙计,让我实在想不出办法的时候就打开。我很早就打开了,可是后来这样的时刻还有很多……”她说到这里又微微地叹了口气。
当年自招失败的至暗时刻,六神无主的她打开了太奶奶交给她的“传家宝”,然后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绝望的她攥着这个小布包大哭了一场,哭过之后彻底把这件连太奶奶都无能为力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孤注一掷地准备着高考。
所以,太奶奶究竟只是想用这个空锦囊给她做一个心理支撑,还只是想告诉她困境中只有自己才能解脱,方歆同样无从知晓,过去的她很想问问,但今天之后她便不再想了。因为即使问了也再也不会有回应。
方歆炫耀完之后本想重新把锦囊在包里,防止重蹈她上次丢三落四的覆辙。因为这次再掉的话,饶是陆煦也无能为力。可是想到陆煦,她又停住了动作然后把锦囊打开,然后拿出了里面的戒指。这是陆煦的求婚戒指。他俩在这个问题上好像总是接不到同样的频道,每次都一进一退,最终错过。
“太奶奶,您之前说过要看着歆妹子结婚的。”方歆把戒指轻轻地放在了桌台上,开了个玩笑,“那我把这个放在您这里啦,您可要快快把我的正缘带来呀。”
方歆说完便轻松地笑了笑。太奶奶之前说她眼角边这颗痣叫桃花痣,所以一定会和正缘修成正果,月老爷爷会帮忙的。而她之所以总是和那大渣男纠缠不清,一定是……她之前一直都没来看太奶奶的关系!
什么陆煦,陆什么煦,陆煦什么?都滚开!方歆暗暗点了点头坚定决心,拿过桌台上的香虔诚地拜了拜老人,又郑重其事地鞠了三个躬,带上了一点点顺便拜拜月老爷爷的私心。
村子里一向民风淳朴,路不拾遗门不闭户。方歆在插香的时候就注意到通往里间的门虚掩着,推开后,便看到了熟悉的木头床。她小的时候,太奶奶躺在她身边摇着蒲扇哄她睡觉,而现在这里只剩下了落灰的被褥,完全没办法睡人。看来她之前设想的可以和陆羽住这里的计划过于天真。
探望老人的事情基本完成,她也没有其他亲戚在这里居住,方歆便决定下山去接陆羽了。可是山里的雨一下起来就不会轻易地停掉,崇盘更是锋面雨的重灾区,她傻坐了一会儿雨势也依然没有减小的架势,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也不知道陆羽有没有等她来接等得着急,会不会因为误会她忙于工作忘记约定而以为小方姐姐也不要她了。方歆想到陆羽那微微低垂的眼角,终于在第5次掏出手机反复切换飞行模式试图找到信号失败后,放下了纠结,决定拿上伞徒步到镇政府去。
路边溪水的流速已经变快了好几倍,水量几乎要和路面持平。方歆越往低处走越有种深一脚浅一脚的感觉,一些地方的水已经几乎已经到了她的脚踝处。不小心踩了好几个水坑几乎葬送了自己的小皮鞋后,她终于决定打开手机电筒,小心翼翼地挑着路面上凸起的石头走。但亡羊补牢毫无作用,膝盖向下仿佛泡在冰水里一样湿湿冷冷的。
越往下走越有点害怕,方歆刚想退缩,就听到村里广播起了安全提醒,是格外亲切的家乡话,正好作为陪她一个人长途跋涉的背景音,她又鼓起勇气向前走了几步。远方也逐渐出现了手电筒的光,也有人朝她走来的样子。
“谁还在外面?”来人淌着水走近她,看身形像个女生,普通话也很标准,“今晚前半夜有暴雨预警,请赶快回家,以免发生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