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又行进了一会儿,陆煦已经数完三二一很久了,只是在等妹妹。他知道陆羽做事情一向慢吞吞的,但他可以稍微等她一会儿,因为陆羽会明白轻重缓急,他相信。
“嗯,时间到!哥哥开车小心!”
听筒这个逞强似的声音传来,还没等他反应,便只剩下了一阵“嘟嘟嘟”的忙音,好像生怕自己晚一秒会后悔似的。妹妹这强拗出来的不让人担心的兴奋劲儿让陆煦有点心疼,但又觉得欣慰。他稍稍松了口气,但是现在却远不到放松警惕的时候。因为他在去阳山的路上。
当年的岚县,今天的阳山,陆煦有时候也很奇怪。因为从来都没有人逼他去做什么,但是他却总是会阴差阳错地被驱使着走向漩涡的中心,去扮演草船借箭故事里的那艘无辜草船。
之前方歆和他谈弃车保帅的时候,他笑得很讽刺。方歆还是太乐观了,事实上,他连戚烨霖的车都算不上,只是最微不足道的马前卒。没有人会关心他的生死,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可能会活。但陆煦现在却要去求上这样一个“不可能”,用上一个有点极端的办法。
从戚烨霖调去阳山的那一刻开始,陆煦就知道对方的起爆按钮已经被按下了,比他预想的要稍微早了几个月,可能是想用慢刀杀人。但是对方的仁慈却给了他一段自我防卫的准备时间,他要为他的“死”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才能保证顺利地复活。
“可是,陆煦你说,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合适的时间’?”
这是今年3月的某一天里,戚烨霖带着一张比他更垮的脸没头没脑地问出的唯一一个问题。
那个时候的他也没什么好心情,所以只是冷冰冰道:“我们不能自负到通过穷尽理性来设计出人类的未来。”
戚烨霖轻轻地笑了一声:“哦,我和你聊楚银晴,你和我说哈耶克?”仿佛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完,他就摆了摆手离开了,完全不指望从他这儿获得什么安慰。
陆煦后来有点后悔,因为他应该换一种更加柔和的方式来说话的。毕竟他的朋友刚从C城回来,大概是想来问问,过去的那段时间里,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才会让他试图想要拉上一把的人,最终因为他的原因堕入了地狱的最深处。
但那个时候他也想要问同样的问题,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让他被诱惑着踩进了资本的陷阱,后知后觉地把自己置于了一个危机四伏的困境中,等待着被围猎。
所以其实或许戚烨霖也并不是想要他什么答案,只是想借他的口,说他自己说不出口的话,做他做不了的事情——这人惯会如此了。
哈耶克曾经在好几十年前就把他们这号人归入了一个“理性的困境”,戚烨霖深陷其中的同时,他也不例外。
所以不存在什么“合适的时间”,楚银晴该什么时候离婚戚烨霖算不出,他该什么时候去阳山“自投罗网”他也设计不到。一切都可能会发生在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下雨天,凭借一颗并不是那么冷静的头脑,和完全预期之外的理由,等再发现的时候,车已经开在了高速公路上,除了那一个终点之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于是“不合适”也会变为“合适”。
陆煦望着远方那最黑最浓的云团叹了口气,然后便认命似的打开手机通讯录,按照“起爆”的顺序,一通一通地把电话拨出去,等待着他给自己设计的那个漂亮的链式反应。
第一通电话属于“安全检查”,意料之内的没有接通,这说明他之前预想过的那件事被验证,所以现在要刻不容缓地执行plan B。
第二通电话是给肖元哲的,对方很快便接了,陆煦没有犹豫和寒暄,直接步入了正题。
“元哲,之前我们给华锐留的面子,现在到了该用掉的时候了。”
他没等对方反应,就直接扔下了第二枚重磅炸弹:“另外,你立刻找你信任的人帮忙看一下煦·榆中期报发布后7个交易日内的股票持仓情况,要穿透到最后一层。如果有人没有履行公告义务,明天开市之前就要通知证监部门。”
接下来是詹华榆、项瑶、顾瑾和苏荷……
最后是方歆的母亲。
路途还长,他可以慢慢说、慢慢问、再慢慢走向自己盛大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