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麻雀叽喳,前院阵阵弦乐和鸣,人声喧闹哗然,似是在庆祝何事。
代箩逐渐恢复意识,如此吵闹,她竟睡得如此安稳?
下意识撑榻而起,那一瞬间,身子无丝毫不适之感。
体内心肺之痛,体虚乏力无神,皆恍如是烟消云散。她记得自幼羸弱,跑几步便小喘,时不时剧咳,可眼前的她却不是如此,没有任何虚弱,没有任何记忆的损失,但又好像有什么消失了。
试探般下榻,没有穿履,踩着地上软绵的布匹,徐徐走到镜子前。
铜镜里素脸无粉黛,却是唇红齿白,与她记忆中毫无血色的面孔相差甚远。
当下奇怪之念奔涌而来:她终于可以嫁给他了!
可是,他是谁?
她竭力回忆,脑中仍是一片空白。她记得过去所有事情,也记得在十七年的岁月里,从没有一个男人走进她心里。
“咚咚——”有人敲门。
小苏一脸欣喜开门,见代箩没有着履,瞬变惊慌:“阿箩,你怎能光脚呢?”
急忙取屡,给代箩穿上。
“府外是有人成亲吗?声乐如此喜庆。”
小苏僵了一下,不着痕迹而笑:“不是成亲,是阿箩大病初愈,老爷特请人来闹一闹,去灾祈福一番!”
“这样啊……”
“阿箩,你可还觉得有何不适?”
代箩摇了摇头,莫名失落散开。
她不知这病怎么就痊愈了,记忆没有半点破绽,但又不合理逻辑。
明明昨日她还吹不得一丝风,阿爷和小苏姐姐一直在床边陪着她,生怕她无声无息咽了气,而昨夜又无术法医治,却在一夜之间,病愈无恙,逆转将死之期。
是她和谁达成交易了吗?
没有线索。
缓步出厢房,众人祝余生遂意,她笑着逐一回贺言。
听弦乐,赏舞姿,久而久之,竟生了厌烦。四处张望不见阿爷,便起步前往阿爷处,为了尽快见到阿爷,她选择抄小路,刚到厢房侧面,远远隔窗而视,是阿爷泪眼婆娑之容。
像是不知哭了多久。
“阿爷怎么了?”她扬声问,瞬息有泪水流出,如是动容落泪,她抬手擦了擦,急切绕进厢房。
代望闻声而僵住,趁代箩还未进门,擦拭完眼泪,速速强颜欢笑:“阿箩去看乐舞了吗?”
“看过了,很好看。”代箩欣悦嘻笑,又十分不解问:“阿爷是在为何事伤心吗?”
“哪有什么伤心事,你大病初愈,阿爷甚是高兴,许是未曾料过你能痊愈,忆起过去之痛,当下有些感慨罢了。”掺了半真半假,也望能骗过他自己。
“阿爷放心,阿箩现在身子可好啦!”
代箩转了一圈,示意她无碍。
代望笑了笑:“阿箩去玩罢,阿爷站着有些累,想歇一歇。”
说罢便往里间走,代箩笑着扶他。
小苏准备离开代家,一连几个月,邀她一道去都城玩乐,转换一下心境,但代箩怎么都提不起兴致,心底偶尔涌起的刹那伤感,不知为何事,不知为何人。
小苏去圆她的心愿了。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出门,不用怕身子有任何难受。
一阵花香飘逸,循香而去,穿过了一条小巷,步入另一条街市,露出一间小小的茶坊,只有一张茶桌,仅容四人同饮,此时茶坊里只有掌柜一人。
许是未走过那么长的路,她感觉嗓子有些渴了。
她走过去坐下,笑问:“掌柜的,您这有什么茶?”
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闻声即怔。
良久,他才缓缓回头。
“只卖相思茶,姑娘要喝吗?”语气生硬冷淡,又隐约有几许颤音,没入周遭人声,了无痕迹可寻。
目及茶坊主人面容,明明看似五十多岁,却是满头鹤发,皱纹纵横之间,彷佛经历过他人未曾经历过的绝望,胡须遮住半张脸,片刻的熟悉感。
她毫不犹豫:“要。”
缪然转身去沏茶,她打量着茶铺。
绿藤爬满支架,垂落几条藤枝,朵朵小紫花分散其间,一篓篓粉花悬挂,茶坊还有其他娇花装点,芳香浓而不郁,使之飘忽如梦。
好像找到了一处安静的角落,可供她闲时打发时间
但总觉得茶坊会无言消失,或许在一个雨夜,或许在一个晴日。
一壶相思茶,相思之苦,相思之甜,尽在齿间品味,而这位茶坊主人,总是远眺某处,似是在等他远去的相思之人。
她没有问他。
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过客。
几日后,她又独自来茶坊,不知此处有什么在吸引她,渐渐地便成了一种习惯。
十九岁这年末,阿爷拉着她的手,十分艰难启齿:“阿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