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清澄的湖水,几小片荷花荷叶装点其间,湖中锦鲤悠然自得,湖上架着条条弯转的长廊,直达飞檐斗拱的湖心亭。
代箩趴在不远处的廊角,一手紧握栏杆,一手吃力伸出,欲摘那支挺立的莲蓬。
如此模样,看得小苏心惊胆颤,连连轻声:“阿箩小心!”
她也怕掉下湖水,小心翼翼挪着身子,缓缓靠近茎秆,几根手指一个回勾,利落掰下了莲蓬,一时激动,翻身一转,便冲湖心亭的人笑喊:“阿爷,哥哥,陆叔,阿箩摘到莲子了!”
又微微侧脑而笑:“小苏姐姐,我厉不厉害?”
小苏伸手扶她起来,边帮她拍裙上的灰尘,边由衷夸赞:“阿箩就是厉害!”
湖心亭的人似在商议大事,并没有闻声望向此处,见此状况,代箩不会胡闹,也不显露半点失落,她知道有事情比陪她玩重要,独自小跑过去。
亭中的人谈论了良久,但迟迟没有达成一个共识。
一个觉得阿箩会十分欢喜,一个又觉得此景会过于隆重。
见代箩过来,代望蓄着笑意问:“过几日便是生辰日了,阿箩想不想办一场些许隆重的生辰宴?”
代箩顺其意打趣:“些许隆重是有几分隆重?”
“阿爷把全青城人都请来为你贺生。”
代箩扫了其他几人一眼,缪然眉头紧拧着,陆叔一脸纠结又期待,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她来做这个决定。
全青城人来贺,怎能说是“些许隆重”?
前几年代望的六十大寿都不及此。
脑袋瓜子一转,双眼流动光亮,代箩凑近几步,将莲蓬递给缪然后,乖乖在凳上坐好,朗声道:“阿爷,我不要什么生辰宴,我想去看谷映海市!”
代望脸色瞬变凝重:“不行!谷映太远了!”
缪然掰莲子的手微颤,他好像猜中了什么。
“可这几年来,我的身子并无大恙,只是偶尔呛几声,远一些也不打紧啊!”
代箩出言反驳,张嘴接过缪然剥好的莲子。
代望抑制涌起的惧意,语气缓和了些:“话虽如此,但并非是阿爷不愿你去。缪然哥哥准备接管代家所有商事,阿爷近来腿脚有些发疼,谁能陪你去?”
代箩难过低头,试探道:“小苏姐姐?”
“小苏姐姐不是还要研究几本新出的医书?”代望悄悄使了个眼色。
小苏出身医药世家,几十年前家中落道,因受代家钱财支持,得以将医术传承,她十岁那年,便阅尽伯绥的医书,主动上门请求照料代箩,特来研究代箩的虚症。
虽然人族医术对虚症的作用不大,当年代望还是以巨额酬金聘请小苏,如今聘期仅剩一年,一年后,她可以决定离开代家,去追求她心中所愿。
这些年,她也还在钻研医术,酬金几乎都用来买医书,故此代箩明白医术对小苏极其重要。
小苏半真半假应和:“是呀,前几日刚收到几本从九黎来的医书。”
“好罢。”代箩毫不掩饰的失望,抬头,又郑重道:“阿爷,生辰宴便算了罢,我不过才十四岁,若是叫全城人来,如此隆重,怕是会有人谗言代家招摇。”
其实她没说,阿爷此举像是知道她,今后会缺少余生的生辰宴,特意为了弥补她而办的盛大宴席。
所以她并不是就此健康度过此生。
代望连连颔首:“那依你所意,不那么招摇,我们办一个小的生辰宴。”
代箩用力点了点头。
代望起身,陆叔搀扶着他,嘱托道:“阿爷和陆叔去渡口一趟,你们几个再多玩一会儿。”
“阿爷我也去!”缪然急忙起身,把手里的莲子摊给代箩。
不想听到拒绝之言,缪然连忙大步走在前面,无论代望怎么唤他,他都当未曾听闻。
到了渡口,只言商事。
末了,支开陆叔,代望才解释道:“阿箩没事,只是阿爷一时没反应过来。”
“阿爷此话当真?当年神君究竟说了什么?”缪然急切反问。
代箩安然度过了四年多,可代望偶然会露出一瞬怅惘。
代望含笑颔首:“不过是提点了几句代家的因果。”
缪然迷茫跟随他,远离了几个人,仔细听他道来:
“代家子嗣不多,阿爷年过六十多,而阿箩虚症又无法痊愈,在外人看来,代家确是在走下坡路,许是神君得知我所忧,他便与我谈了几句未来,不是安慰之语,是他亲眼所见的未来。”
“那为何不便让我知道?”失口而出,他瞬间明白,因为他不是代家人。
代望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道:“不是因为你不是代家人,而是天机泄露过多,终归是不好的,我就当是神君无意入了梦,所闻之言只是梦话,如此来骗过天道,等那样一个美好未来到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