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如正赶上饭点,尚未现身,便见她娘盛了三碗饭,以为有客人上门拜访,却又只见她娘一人在此,而她爹从伙房出来,手里端着的菜式,仅是平时家里常做的。
竹箸放在碗侧,凳上空无一人,爹娘二人各自捧碗夹菜。
她蓦然泪目,瞬间明白爹娘之意。那是她生前常坐的位置,米饭上堆的是她爱吃的菜肴。这样的举动,怕是从她死后,就未曾断过。
晏如泪眼婆娑,不敢唐突现身,怕引他们伤怀,又怕一时相聚,误给他们一个短暂的梦。她爹娘谈论今日的趣事,他们笑着笑着,又悄悄抹泪,许是想到了她,而她就静静坐在坐具上,随之笑颜,随之落泪,恍如是从前,只是他们看不见她。
待鬼门即将关闭,她才回到冥府,如此失魂落魄。
“生死之别,莫再伤心!”生死鬼君守候多时,禁不住上前安抚,笑吟吟道:“我这不是给你带来好消息了嘛!”
冥府还能听闻好消息?晏如疑惑回神。
确实是好消息。
之后,她便奉冥王之命,前往第十八炼狱,说是监督炼狱的鬼判,一待便待了九年。九年间,冥王未曾将她召回,她也从未见过冥王一面,心里过分欣喜,可又隐隐郁闷不解,他那个眼神究竟是何意?他与她的死,又是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终究是思虑不明,不再为此烦恼。
在第十八炼狱时,比在罗生殿好了不止百倍,暂且不提要她如何监督鬼判,单单是要她终日盯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鬼判,任谁都会深感难为情!而她听闻鬼判手段凶残恶狠,从未对罪魂未曾留情,她又怎敢直视如斯?
当下十八炼狱,并未有罪魂,不知如何监督,不敢细致监督。
“无事便阅书,但不可踏出炼狱半步。”
这是九年来,少年鬼判跟她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堆在角落里的书,目量不过百本,可她翻阅了九年,不知为何,仍有未阅的书,明明直到今时,她才见有鬼差来此地——不对,她不能保证九年间无鬼差来往。
许是无聊所致,她总是看书看着,便没有了知觉,恢复时已是几日后。或许是有鬼差悄悄换了新书予她?感觉不可能是鬼判,但又不知谁曾来过。
是姜宁的可能性极大。
她只能这样想。
这日,有鬼差乍然来访,不知是替谁带话,他含糊其辞:“狱外有人要见你。”
只字不提姓名,肯定不是冥王召见。
鬼判刚开启炼狱之门,晏如前脚还未踏出,手便被姜宁紧紧攥住,身后的十八鬼判急得高呼。
姜宁一路加速,假装听不见晏如的轻唤,到了奈何桥附近才放缓步子,她倏地转身抱紧了晏如,抚着她的肩背,轻声道:“别太难过,我在此等你!”
语毕,松开手,反手在她腰间推了一把,使她往前走了几步,晏如茫然回头,不明此举是何意,刹那惊闻身后几声呼唤:“如儿!如儿!”
一转身便撞进了两个怀抱中。
伯绥国南边又有异心起,官兵共抵挡之,匪徒一路逃窜,到了最南端的郊外,见无路可退,竟开始在村落里乱杀,企图拉人陪葬,她爹娘因此双双殒命。
如今虽在冥府重逢,可亦意味着此生的缘分已尽。
痛哭许久,晏如逞强笑了笑:“爹,娘,我来生还要做你们女儿,偿还此生亏欠你们的,你们可不许忘了我呀!”
“何谈亏欠,是爹娘没照料好你!”
“来生若能续此缘,我们怎会忘了如儿呢!”
又是一阵抽泣。
一旁的孟婆欲言又止,终由他们而去,转生之魂,皆要饮下孟婆汤,谁还能记得?
冥府上空,是黑不见底之色,无光亦无云,此时却隐约有何物在异动。
姜宁心道不妙,分开了他们,急声道:“不可再耽误了,得尽快转生。若冥王知晓,不知要如何罚我!”
自晏如爹娘入府,她便寻机让他们相见,直至断完生前功过,到了奈何桥前,她才能趁此空隙将晏如带来。
九年前起,不知是何种缘由,冥王不许任何鬼差见晏如,亦严厉禁止她走出炼狱。她倒是无畏惩罚,不过是怕异象袭来,毕竟晏如不同常者。
晏如不舍,但怕牵连姜宁。目送背影消失在桥上,她胸腔里哽咽的那口气,尚未完全舒展,只见姜宁猛扑过来,死死将她护在身下!
无数道天雷,轰隆隆直下,震耳欲聋。雷光照亮了整个冥府,其他鬼差纷纷寻求庇护所,不过是多此一举,这些雷,只针对晏如。
有十几道天雷,劈在姜宁身上,其余恐怖之雷,都被府中半数鬼气奔涌而挡。若非如此,姜宁也受不了。
“姜宁姐,不要!”天雷降下时,晏如欲推开姜宁,可怎么也推不动,姜宁轻摇脑袋,笑得很勉强,她气息微弱道:“原来那时你那么痛呀,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