酩酊大醉。
“嘘——”她凑近了些,紧张兮兮地,又如调皮的孩童,笑盈盈道:“接下来,我所言之事,你就当我醉了,胡言乱语而已!”
“何事?”她正问着,霎时瞬移进屋,大门紧紧闭上。
姜宁身子半软,顺势滑下,晏如搂着她席地而坐,尽量使她舒服些,听她半醉半醒地道来。
三千年前,有个姑娘成了鬼差,不久,因一时犯错,惹怒了冥王。
有个亡魂因此消逝,姑娘怀揣愧疚,不惜动用禁术,勤加修炼,一举成为众多鬼差中,唯一处理仇杀之魂时,仍旧能游刃有余的鬼差,因禁术危害之深,魂体面临破碎之险,得居长渊殿修行。
她曾坦诚,要续鬼契,可未落实,选择在鬼契期满前,随生前的未婚夫婿而转世。冥王勃然大怒,为罚此女背信弃义,以儆效尤,不惜一切代价,寻至她的转世,将她关在第十八炼狱中折磨。
后来,姑娘遭天劫陨殁,从此杳无音讯。
“她就是我?”
并非是晏如多虑。如此无缘无故,若是一个久远的故事,缓缓随她道来。可言语间,她的心绪越发不宁,热泪不觉盈眶,仿佛并不是与之不相干的故事。
她问着,但没有答复。姜宁酒醉醺醺,埋在她脖颈间乱蹭,蹭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她口中嗫嚅着,只依稀辩得出是:“故人…我的…”
晏如欲问故人之名,须臾之间,怀中一空,姜宁落到了另一个怀抱中,又飘然消失在眼前,惟闻:“久不见故人,醉酒失了仪态,你可别与姜宁复提,不然她会怪我没顾好她!”
一来一往,前后不到一刻钟。像是在单纯缅怀故人,又像是在故意透露过往。晏如不知他们到底是何意,但已深深埋下心底,她会时刻谨记着,不敢得罪冥王。
七月最后一日,晏如看乏了夜景,懒懒合眼假寐。良久后,她睡眼惺忪起身,无意扫到窗前的黑影,茫然凝神望去,瞬息清醒,惊慌不知所以然:“冥…冥王大人!”
“出来!”随话音即落,晏如瞬移在身侧。众多疑惑不敢问,她只能低着头,听候发落。可久久不闻言,她狐疑抬眼,只见远去的背影,无声无息,步子轻缓,似在等她跟上。
不知他又在打什么算盘,要如何折磨她!
她忧心忡忡,不知如何应对,只能默不吱声,跟在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天地变幻之间,前后来到了人界。
绿树浓荫,以高大之姿,遮住了橙红落日,但遮不住满空的彩霞。他们迎着霞光出了林子,高楼将她的目光夺走,浴风的青龙旗,轻轻摇曳起,心里的一丝妄想。
青龙旗,是伯绥国的王旗,她生前之国。
敬渊甚是奇怪。他始终是面无表情,大步流星在前,晏如不知他的喜怒,惊慌失措地随他的步子,铺子换了一家又一家,城池之貌变了又变,不知何时,已到伯绥国最南的城池。
敬渊遏制着内心的怒意,越发失了耐性,猝然停下脚步。
“逛了那么久,就没有一样喜欢的?”
“啊?”晏如满头雾水,险些撞上他。
暮色残尽,暗色渐染,灯笼火光鲜亮,菜肴香味飘扬。冰糖葫芦的糖衣,在余光中微微发亮,甜味似在鼻尖,缓缓蔓延,是他将此物递到了眼前。
“我不要!”她后退了几步,连连摆手,下意识拒绝,又发觉不妥,甚是局促不安:“我…并不爱此物,多谢大人好意!”
她脸上满是嫌弃,毫无掩饰地,并不是在说谎。而她生前亦是如此,不爱甜甜滋味之物,从未品尝过,每回都是厉声拒绝,此时是忌于他的颜面,得以稍稍委婉。
敬渊眼里的期许消失,浑身气势凛然,糖葫芦在鬼气中化作一缕烟。四周的人族,仓促乱逃,生怕波及于此,顷刻整条街上,只剩他们对视而立。
她已不是躯壳的傀儡,终于有了意识,却再也不是她。他几度测试,如今不得不接受事实,或许是他错了,他不该强求。
他唇边浅浅扬起,连道了几句好,却叫晏如越发惊慌,不敢直面于他。
晏如低着头,极度不安,双目不禁游离,试图偷看冥王的神情,可她却瞟见熟悉之处,猛然欣喜雀跃,抬眼视之,欲提请求。
可始料未及间,他眼底的眷念,目光缱绻如诉,满是悲伤的眸子,见她笑逐颜开,又跃起了一丝喜光。
毫无遗漏地都落入她的眼。
他好像在透过她的魂魄,去寻找另一个身影,去思念另一个她。
晏如愣了片刻,心颤不已,情绪纷杂,逼迫自己不要乱想,别开视线,讨好似地笑了笑:“大人,我可否回趟家?”
循着街边小巷,拐几个弯,直达城郊,便是她的家。忧心冥王之怒,她步步紧随,竟未发觉离家如此之近!
“随你!”
敬渊转身步入虚空,步伐之沉重,凌然之势殆尽,透露着几分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