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亏欠了他们……”晏如呢喃不止,余泪不休,久久不肯阖眼。
忽而,鬼气涌荡安魂,晏如刹那昏睡,姜宁余光瞥见黑影,不敢直言,如自顾自言般道:“当年她是有错,可天道已降下劫罚,她幸而逃脱,又何须如此折磨她?”
她意外而亡,与他脱不了干系。
“呵!”敬渊愤然离去,只留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到底是谁在折磨谁!”
似是委屈,又似是愤慨,不由引姜宁疑虑,冥王对她究竟是什么情?可谁都不能问,又谁都无法解惑。毕竟,今日已不是当年,她亦不是她。过去发生的种种,她身为局外人,不知具体的局中事,不好插手。
晏如醒来时,已是半月之后,愧疚不安轻了些许,故意不去想,倒是能正常度日。
明明不是溺水,她到底是因什么而死?硬生生断了她与爹娘的缘分,如此狠心,她如何能找到自己枉死的真相?幸好未直接转世,她能慢慢调查!
不过,此时的她,正坐在罗生殿一侧,案桌上垒着高高的文书,透过一缕缝隙窥视,是冥王那张似是时刻生气的面孔,使她不得不如履薄冰般,蹑着手翻查文书。
不可否认的是,在男子的容貌之中,冥王长得还挺清隽的。他皮肤细腻光滑,微红薄唇,眉眼细长,淌着不知名的情愫,举止不如寻常男子那样粗旷,心平气和时,浅带人界书生之儒雅。
好好的清秀公子模样,只可惜会动不动发怒,或是出言讥讽。
离他之近,时刻胆颤心惊。若是晏如早知是如此下场,五十日前,答复冥王问话时,她就该少言几句!
那时她刚醒来,宗隽还未回冥府,姜宁欲趁此空隙,再带晏如走一程,引亡魂入府的那四十九日,她们也能多相处些。
从生死鬼君手里接过名簿,名簿上明晃晃的“中毒身亡”,姜宁凝眉未开口,已被晏如抢先一步,她试探道:“这怕是一场仇杀,我鬼力不足,会碍手碍脚,不如多寻一个鬼差相助?”
姜宁微怔,转而怀念之余,是无尽的惆怅,前世记忆深藏识海,不知是祸是福。常人饮下孟婆汤,断的是前世所有,来生定不会有丝毫“相似”之感,而她张口就来的,便是前世素来所作的判断,说明她的记忆未尽。
晏如觉察不妥,言外之意,她不是在说姜宁能力不行?她连忙欠身:“我胡乱言之,切勿介意!”
“你所言,并非无道理!”此话不是姜宁说的,而是“来者不善”的敬渊。
不知冥王何时飘然而至,落在她们的身后,他夺过名簿,别有深意般,扫了晏如一眼:“你是如何判断,此事为仇杀?”
晏如见冥王气定神和,胆子大了几分,含笑道:“名簿上言,死因是中毒而亡,而中毒之源,许是他人之手,亦许是亡者自食。可当务之急,与其你我在此猜疑,不如前往一探究竟!”
“哦?”敬渊迈步逼近,吓得晏如连连后退,他不知为何,又发了怒:“你懂的还挺多啊?”
晏如不敢搭话。方才,思绪不受控制,话语不假思索,彷佛如此这般,经手过无数亡魂——且皆为仇杀,足以使她得心应手。
敬渊旋即转身,晏如亦停下步子,她刚长舒了口气,又闻怒言:“还不快跟上?”她惊恐地向姜宁求解,四目满是困惑,认命与其前往。可姜宁方踏出一步,鬼气缠绕而至,恍如一道墙,挡住了去路,传声亦在耳边响起:“姜宁,宗隽要你在府中等他!”
这是,不许姜宁插手。
“晏如,你定要拿下此魂!”姜宁凝神聚气,鬼力化作一团气体,缓缓藏入晏如体内,使她的鬼力变得更为浑厚。晏如明白姜宁之意,坚定地点了点头。
鬼差素来最怕遇上因仇杀而亡的魂。不管亡魂生前是否有错,若是猝不及防死去,不免心生怨念,而不肯转世。
怨念轻者,劝慰几句,安然随鬼差回府;怨念重者,千言万语,仍设法逃脱控制,势必要报仇雪恨才行。侥幸逃离的亡魂,往往会变成游荡人间的恶鬼,为延续他们的魂息,只能祸乱人界,终是会遭天谴灭杀,沦落魂飞魄散的下场。
而那时,负责该魂的鬼差,将定为失职之举,要么入炼狱日日受刑,要么延长鬼契来赎罪。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皆是晏如所不能承受的。
姜宁极度不安,踱步不停,片刻之后,瞬生一计,往黄泉路而去。
圆桌十几道菜肴,隐隐冒着几缕热气,而无一人持竹箸用膳。竹箸两两异处,瓷碗片片碎裂,八口人或老或幼,东倒西歪伏在桌上,或是横躺竖卧于地。
面色发青,唇瓣发紫,是中毒之像。只有一张名簿,意味着只是一人当场毙命。至于其他人或会得救,或会几日后撒手人寰。
亡者尚未完全咽气,晏如幸而及时赶到。在来的路上,冥王步步轻缓,慢条斯理,如在悠哉行街,晏如起初不敢超前,后不得不加快步子,鼓足勇气:“大人,晏如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